克劳德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五年的时光似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又好像已经改变了他很多很多。

　　克劳德忽然回想起了自己最初见到墨菲时的场景，当伤痕累累的自己被带到这个年轻人面前的时候，那仿佛是打量某种物品一般的眼神。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墨菲给原本已经准备赴死的自己一条“生”的机会，而他也在生和死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仔细想想，那时候如果我选择去死的话，会不会更好呢....]

　　在重获自由的这五年里面，克劳德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虽然自己因为墨菲的血液获得近乎永恒的生命以及令人胆寒的力量，但是作为代价自己也彻底失去了自由的意志，不仅是行为，连灵魂的最深处都被墨菲刻上了他的烙印，任何对墨菲不利，甚至只是可能对墨菲不利的想法都不会被允许，别说允许了，甚至就连出现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思想被压抑到极致，灵魂之中除了虚假的自我满足以及强制的忠诚之外所剩下的就只有冯.卡斯登一族最黑暗的欲望。

　　这种影响甚至直到墨菲死后都没有彻底消退，直到自己亲手屠杀了埃森近四成的人口之后，那种曾经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东西才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种名为....思想的东西....

　　“克劳德，告诉我。”

　　墨菲的声音将克劳德的思绪从回忆中撕扯而出，他注视着面前这张年轻却又苍白的面庞。

　　“告诉我，克劳德。”墨菲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冰冷，“你为什么没有像奥利弗他们一样尝试离开肯瑞托？如果有你的指挥和力量的话，那些人类不可能依靠这么小的代价遏制住肯瑞托的攻击。”

　　“....这是大人所希望的么？”

　　“什么？”

　　“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我知道，大人不会希望我做出这种事情。”或许是由于脖子被墨菲掐住的关系，克劳德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早在五年前，我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

　　墨菲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即使失去了双臂和整个下半身，这个男人也依然一脸的从容，似乎随时可能到来的恐惧对他根本无关紧要。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墨菲继续说道：“‘我们’又是谁？”

　　“我们，只得就是现存的所有二代吸血鬼。”

　　出人意料的，第三个声音出现在了大厅之中，墨菲的目光从两侧的守卫处一扫而过，然后才将目光定格在了左侧大厅左侧的一条走道。

　　“....布鲁斯？”

　　“真是没想到，像我这样的牺牲品居然能被记到现在....”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从走到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布鲁斯看着大厅中央的墨菲，“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墨菲。”

　　[墨菲？]

　　相比于五年前，如今的布鲁斯已经再也没有了当初人类青年的样子，虽然他的样貌还是和五年前差不多，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完全变了。

　　“呵，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在这里。”墨菲看着面前一脸阴霾的布鲁斯，他笑道：“还是五年前乖巧的你比较讨人喜。”

　　“你！！！！”

　　“够了，布鲁斯。”克劳德轻声喝止住了布鲁斯，他转身看着面前的墨菲，“就像布鲁斯所说的，早在五年前，我们这些幸存的五代吸血鬼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天，尽管克洛德的那些三代血系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但是我们却依然恪守着大人您交给我们的职责....因为我们清楚大人您终究会回归。”

　　墨菲看着面前的两个二代吸血鬼。

　　[系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对于吸血鬼的了解也不多，可能是灵魂方面的某些缘故吧】

　　[......]

　　墨菲看了一眼一旁的布鲁斯，然后又看了看面前的克劳德。

　　“恪守职责么？”墨菲笑道：“你先看看你的周围，你就是这么恪守你的职责的？”

　　“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克劳德并没有对墨菲的讽刺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继续说道：“在重获自由的那一刻，我们都有些....激动....这让我们都做了一些蠢事，只不过不同于那些三代，我们后来恢复了理智并决定继续维持，或者说尽可能维持一开始的局面。”

　　“我有个问题。”墨菲疑惑道：“既然你们已经预料到了我会回来，那么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设下陷阱埋伏我呢？别跟我说你们忠心耿耿所以不会这么干，没人信的。”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克劳德和布鲁斯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克劳德才说道：“是的，我们确实，曾经想过要在大人您回归之前先一步攻击你，但是最后我们放弃了这个提案。”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这个自信。”

　　“....你在开玩笑么？”墨菲一愣，然后有些好笑地说道：“我倒是觉得你们，尤其是你，克劳德，你可以稍微自信一点，刚才你差点就依靠自己一个人把我送回去了。”

　　“没错，我有机会将您送回去，但是这并不是重点。”克劳德说道：“重点是，我没把握让您回不来，我们都没有这个把握。”

　　墨菲愣了好几秒，然后才明白克劳德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们怕我报复？”

　　“不是怕，是大人您肯定会进行报复，不是么？”克劳德苦笑道：“我们不知道如何回归，如果我们死了，那么我们就会像克洛德一样永远死去，我们不愿意放弃近乎永恒的寿命和力量，我们不愿意冒这个险。”

　　“那你还胆敢向我拔剑？”

　　“因为我和他们....”克劳德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墨菲冷笑道：“你不怕死么？”

　　“是的，大人....自始至终，发起这个提议，也就是提前杀死您的人就是我，而我也是一直以来坚持这一个提议的人，我并不害怕大人的复仇，既然他们不愿意对大人出手，那么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来。”

　　“等等等等....你把我说迷糊了....”墨菲打断了克劳德的话，“你不怕我报复，所以打算再一次杀掉我？”

　　“是的。”

　　“但是你却像个傻子一样放弃了以多敌少的战术，反而选择了和我单挑？”

　　“....”

　　“我记得你以前的脑子应该还是不错的吧？”墨菲疑惑道：“难道是死亡之风吹多了？”

　　“哼，他并不是不想，只是不忍罢了。”布鲁斯说道：“说白了，还是妇人之仁。”

　　“嗯？”墨菲看了一眼布鲁斯，“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个白痴既不想你回归，又不想让自己的人陪着自己下地狱，所以他决定以一己之力阻止你，赢了自然是好是，就算是输了，最后死的也只有他一个。”

　　墨菲看着周围的三代吸血鬼，在布鲁斯说出真相的时候，这些人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看起来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那这些家伙。”

　　“他们是仅剩的中立派，克劳德的其他后裔基本上都想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单纯的想让你再死一次。”布鲁斯淡然道：“所以克劳德把他们全都派到北边砍兽化人了。”

　　[兽化人？]

　　墨菲察觉到了布鲁斯话中隐含的一条线索，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追问，现在得知的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不想让自己一下子处理这么多信息。

　　“好了，闲聊也差不多了。”墨菲重新将目光转到了克劳德的身上，“接下来，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

　　“....”

　　随着墨菲将这句话说出口，上一秒还算可以的氛围立刻重新降到了冰点，布鲁斯默默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低下了头，而克劳德则先是张了张嘴，最后却又默默地将嘴巴和眼睛都闭了起来。

　　毕竟这才是正常的发展，不是么？

　　在一片黑暗和死寂之中，克劳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在自己转变成吸血鬼之后，正是这个人一直引导着自己，虽然他的那一套“吸血鬼至高”理论让自己很不屑一顾，但是不得不说，相比于墨菲的那种绝对的上下级关系，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亦师亦友，虽然二者之间小摩擦不断，但是身为最初的两个二代吸血鬼，自始至终他们都是相互信赖、相互合作的兄弟。

　　克洛德。

　　当墨菲处死克洛德的时候，克劳德并不在场，他只是听说了克劳德的脑袋被墨菲斩下然后直接踩爆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有时候，强悍的生命力本身也是一种痛苦，以人类为例，当人类的大脑被破坏之后，会立刻因为脑死亡而失去意识，因此虽然看着血腥，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死于爆头的人本身是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地。

　　但是吸血鬼就不一样了。

　　强悍的生命力让吸血鬼在血液充足的情况之下对死亡有着近乎免疫一般的抵抗力，即使是脑袋被踩爆这种比死的伤势，吸血鬼的生存本能依然会不受控制尝试修复已经注定会消亡的身躯，而当这种尝试和“灵魂”发生化学反应之后，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意识彻底消散前那无穷无尽的痛苦。

　　谁能想象得到自己的大脑四分五裂却还不能立刻去死的痛苦呢？谁又能想象得到感受着自己的脑组织被人踩踏、清扫的那种感觉呢？

　　没有人是真的不怕死的，当克劳德想象到克洛德的死法，并开始幻想克洛德死前的感受之时，久违的恐惧再一次缓缓地在他的内心蔓延，对死亡的恐惧，对痛苦的抵触，对生命的眷恋重新开始在克劳德的内心泛滥。

　　对自己的厌恶和羞耻在克劳德的内心扩散，但是即使自我厌恶再怎么高涨，克劳德感受到的更多的依然是恐惧。

　　他不想死。

　　就在这时，墨菲终于动了，他提起克劳德的上半身，抓住克劳德的手微微用力。

　　[我，我要被捏死了么？]

　　那一刻，克劳德想到了自己的死去时的模样，粉碎性的脊椎骨和因为压力而崩裂的脑袋出现在他的想象之中，红白相间的脑组织因为高压而从他的七窍之中溢出，他在自己的血肉中哀嚎，并最终归于沉寂。

　　那一刻，恐惧终于达到了顶峰。

　　但是就在克劳德即将应为恐惧而求饶的时候，墨菲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解乃至于不敢置信的决定。

　　他随手将克劳德扔在了一旁，然后一脸嫌弃的将克劳德的下半身以及断手踢到了克劳德边上。

　　“赶紧给我起来，我还有事儿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