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无奈用尽我所有的能力,也只能暂留于你的梦境片刻。”
片刻的温存后,她转身飞离我所属的世界,慢慢溶入那纯白色的背景中,只留得一道飘渺的声音,随着她淡化的身影回肠:“我是艾米,你呢?”
艾米?
艾玛席斯特?
纵许是梦境,却无论她是艾米、还是艾玛席斯特,我都不愿意再让她离开,因而奋不顾身地朝她身影扑去。
却日复一日坐醒在刺眼的曙曦。
早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在同样的梦中被惊醒,却怎么也习惯不了那清晨的刺眼阳光。
我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深深地喘息着,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回想起那反复又反复的梦,但总是只想得起声音,忆不起言语。
“对不起,是我吵醒你吗?”
被旁边突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发现是冉翎站在一旁。心一定,我对她淡淡一笑,然后轻轻摇头,突然有点疑惑。
听得我的问题,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答:“我通常都是在你醒来前把衣服折好,再去上班的,可是今天你醒得特别早,离你平常醒来的时间还早了二十几分钟。”
她望我一眼,眼神中有点关心的神色:“怎么了,做了恶梦。”
不知道为什么,她话突然一止,并撇开视线,脸色显得黯淡。
我望着她,心里大概有个底,却不知道该怎么启口,我们就如此沉默了良久。
“她是谁?”终于,冉翎再也按捺不住疑惑,“她叫艾米是吧?听起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你在梦里总是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艾米。”是了,就是这个名字!
且如梦中被洗刷去的文字终于显形,我默默地将它收入记忆的盒子里,纵然我有许的喜悦,但此时,我更能够感受得冉翎对这个名字所产生的不安,与一股被掩饰得很好的醋意。
“我梦到一个天使,她或许是能够解开我一切谜题的钥匙。”
我不知道该怎么完整地回答她,纵然有些许的隐瞒,但,至少不是谎话。
“真的是这样?”她放下衣物,轻轻握住我的手,眼波在曙光下翻转流动,“然后,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很快地,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但是无奈地,在这段时间里,我的搜寻几乎是徒劳无功的:不是多余的细节就是重复的资料,也许最后的希望真的只能寄托于小曦。连续为此事忙了好久,这阵子几乎都是和小曦一起沉腻在各个图书馆中,身心不禁有点疲惫,所以我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告知小曦后,我便开车驶出所属的城市,来到一个沿海的小镇好好散心。
一直听晨提起这个小镇,今天终于有时间能来亲自看看。果然,这里就一如晨所描述的优雅纯朴,就连时间的步调也仿佛慢了下来,不像都市般紧凑。这种从容不迫的感觉还真是轻松舒适呢,也不难想像为什么晨总是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当然,不免因为这里同时也是个出名的钓鱼胜地吧?
走过当地的渔人码头,除了当地的居民外,看得出路上多半是外地闻名而来的游客,因此街道上也开满吸引观光客的商店。这里该是此镇最繁荣的地方,想必该镇的经济也是由此所带起来的,但是基本上,对于这类的店家没什么兴趣,我只是迎对着那带着咸味和微腥的海风,在午后的艳阳下漫步着,享受这种无忧无虑的感觉。
也许是太过忘我,没注意自己的脚步,我竟不经意间地踏入一团叶堆中,旁边拿着扫帚的老先生不禁半皱起眉,抬头望向我,顿时我只感到尴尬,发觉自己将他辛苦扫成一堆的落叶又弄了乱。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白眉白发的老先生轻轻倚在扫帚上,“呵呵”地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反正散了,再扫起来就好。时间对我们这种老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什么事都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没这回事,人生没有什么是没意义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像是任性般地反驳,却在讲出口之后顿了顿,“这样吧,我帮您扫好了,反正我也不赶时间。”
也不顾老先生的推辞,我礼貌地从他手上接过了扫帚,但是就当我开始清扫的时候,他却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轻轻惊呼一声。
“年青人!”他唤我,回过头,发现他微微发颤的手正指着我的胸口,“你那个坠子,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他眼神紧锁在我胸前的紫水晶上,我心由不得猛然一跳,急忙将其解下,递到他的手里,
“您认得这个?”
我的声音中,有种莫名的期盼,想不到竟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了笑,手一伸,指着身后的一个门,“年青人,我和你也算是有缘,有时间容我们进去聊?”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家古董店外,那古朴的招牌上印着几个大字:“以诺的小舖”。
他点亮了工作桌上的灯,拿着放大镜在桌上仔细地端详着那颗紫水晶。我纵然心急,却不敢打扰,唯恐会打断他的思绪,因而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候。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如似怀念的笑,“这颗紫水晶,是从我这里卖出去的。”他笑笑,从抽屉内取出一条和紫水晶上原本的绳结相仿的细绳,然后熟练地将原本松动而快断落的旧绳,给换了新。
“对于这颗紫水晶,我的印象相当深刻,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得出它来的原因吧。”他瞧了我一眼,似若在打量我,但是却无法达到什么结论,因而露出一种疑问也似的神情,问我:“可以告诉我吗,年青人,这紫水晶你是怎么来的?”
顿时间,从我在医院醒来那刻,以及至今日的种种在一瞬间全涌入脑海,太多太多的事我无法言喻,一时三刻也无法说明,所以我放空了好一会时间,这才舔舔干涩的嘴唇,反问:“我的故事,不是很容易解释,如果可以我想先听你说,我想知道和你买这紫水晶的人是什么样子,好吗?”
或许是我语气中的迫切与诚恳触动了他,他点点头,举起手,让那颗紫水晶悬在他的眼前摇晃,像一个钟摆般,敲动时间的回流。
“事隔大概有十多年了吧,但我对那个下午记忆犹新。”
那时,古董店的名字仍是“老皮的小铺”,而六十多岁的他是这间店的主人,一个一如这名字般平凡的人:老皮。
古董店本来就不是什么热门的行业,生意自然也极为萧条,但是老皮却丝毫不在意。经营这家店子,本来就没想过要赚钱,自从老伴先走了一步,他只是让自己有东西忙,生活不那么空虚罢了。
她,有着东方女子的轮廓和纤细姣好的身躯,袭着一身的黑,却有着如天使般典雅的气质。看似十七、八岁少女的外表,但那总不牵动的嘴和深邃的眼,则表露了她的寡言与执着,交织成一种似乎不属于这年龄所该有的忧郁气息。
“对不起,小姐,可是我已经要关门了。”
纵然再怎么震撼,他仍是反应似地说,却被她出其不意的语句截断:
“我再过不久就要离开这世界了。”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话语,撼动人心。
“我要找的东西,我觉得它就在这里。”纵然她吐露着的是深情,但音韵却如风铃般更轻盈、更飘渺,仿佛一阵谁也留不住的风,只能偶尔低喃有情人的思念。
也许是因为她的特别,或许是因为她的话语,可是,要老皮怎么样拒绝一个这样的要求?他盯看着眼前的少女,在她眼中找到了真诚:也没人会拿死亡来开玩笑吧?他不禁一叹,却露出笑容,决定要尽自己所能帮助这位少女。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一个和我一样的东西。”
少女重复着,但同样的话语,明显是个询问,而并非回答。
故事说至此,老皮微微抬起头,视线穿却屋顶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一个和她一样的东西。”他重复着这句话,带着笑意。
“所以你选了这颗紫水晶?”我问,紧紧握着这颗同样的紫水晶。
顿时间,我有着一种冲击、一种间隔感,好像在这不同的时空中,不变的只有这颗紫水晶。如今人事已非,握着它的,早已不是从前的人,而我,唯独透过它,才得已窥探那久违的身影有种时光流转、星移月转、过往不再的,轻愁。
老皮吸了一口烟斗,点点头,指着如今在握在我手里的紫水晶,缓缓地道:“我说,这颗紫水晶活脱就是她的眼神,就是这个颜色,一模一样。”
他刻意在最后的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转头看向我,但眼神却又不像是落在我身上,反而像是注视着从前,那个女子滞留于此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