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以前,当伯爵还是伯爵,玫瑰还是玫瑰的时候,两个人时常在花园里练剑,为了安抚老是比输呕气的玫瑰,伯爵便教她如何使用反手剑挡下自己的攻势。往日情事一幕幕在眼前走过,伯爵额上淌着汗,失神的眼眶中也泛起了泪,这不该是真的,他们两人不应该在这种敌对的情况下相认重逢,这对伯爵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伯爵抬起头,望向身着白袍的玫瑰,一见到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容,他顿时失了力气,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狂妄霸气的王者消失了。
天地之间似乎安静了,伯爵听不见耳旁隆隆的杀戮声,看不见脚底下倒着一具具的尸体,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挺直的身躯缓缓地消沉下去,眼神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仿佛他又回到当年那个痛失挚爱哭得撕心裂肺的伯爵。
他早该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投奔上帝的玫瑰将与自己敌对,挚爱的人可能成为杀戮自己的人,于是他想,他为了玫瑰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这几百年来他处心积虑想打败上帝夺回挚爱的一切努力,都只是枉然,因为这个挚爱的人正拿着剑对着自己。
剑!
一道剑光闪过,伯爵突然一惊,回过神,迅速抬起头,只见维纳斯早已冲过来,挡在自身面前,奋力挡下玫瑰的攻势。
他没来得及反应,两个人便在他眼前缠斗厮杀,双剑交击的铿锵声不绝于耳,玫瑰虽然左手臂受了伤却不受影响,剑与剑相互交缠,在空中行如流云。
从没想过的场景在伯爵眼前发生,一个是他挚爱的玫瑰,一个是他重视的维纳斯,而这两个人却正在剑锋相对,互取性命。
“维纳斯!”伯爵一急,脱口而出,听见呼唤的维纳斯回过头,分神的那一秒,玫瑰的剑已来到她胸前。
维纳斯看见伯爵神情在一秒内有异,心系一线,便知事情有变,当机立断赶忙抽剑回挡,无奈玫瑰剑势更快,维纳斯只挡了三分,剑尖已没入她体内,痛楚从体内迅速蔓延开来,玫瑰一抽剑,血立即从维纳斯胸前涌出,维纳斯承受不住,脚一软几乎要晕眩过去。
“维纳斯!”伯爵痛嚎一声,快速上前抱住将要倒下的维纳斯,看见鲜血从她胸口上的伤不断冒出,伯爵有那么一瞬间慌了,他这一辈子不断地失去,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无法再承受失去维纳斯与阿芙洛狄特。伯爵撕下维纳斯腰间的布条绑饰,这是吸血鬼军团的标示,他顾不得这么多,赶紧替维纳斯加压止血。
然后他看见玫瑰手里正在滴血的剑,这几百年来对玫瑰积压许久的复杂情感,对上帝夺爱的恨意气愤,全在维纳斯受伤的那一瞬间同时爆发。
他怒吼着,眼眸中燃起了火,整个世界都感受到他的怒气,狂风起,雷电闪,方圆百里的草木皆着了火,熊熊烈火愤怒地燃烧,躲藏起来的动物们哀哭着,吸血鬼们胆怯地趴在地上发出鬼哭狼嚎,天使们也被这股怒气震得退回云端,所有生物全数退避,他们都不敢招惹这为情伤透心的男人。
“你杀啊!你杀啊!”伯爵放下昏过去的维纳斯,站起身对着玫瑰嘶吼着:“你有本事就连我一起杀了!我这一辈子除了爱你我一无所有。”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杀啊!杀啊!”伯爵踉跄却坚定地一步步朝玫瑰走去,失了理智的面孔丑陋得让人害怕,愤怒又绝望的神情看在玫瑰眼里似乎又唤起了某些记忆,那一年灿烂的太阳、那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池、那一个令人害怕的魔化怪物,还有一个勇敢去爱的自己。
刹那间玫瑰迷失了,她突然开始思考这样子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为什么看见伯爵的伤心,她也隐隐感到苦痛,为什么她心底还有一丝不舍,眼前这个伤透心的男人曾经给了她全世界的快乐,她已经背叛他一次,而今天她竟然再度伤害了这个深爱自己的他。
玫瑰握不住剑,松了手,她感到握不住的还有自己的心,难道这就是她要的结局?她看着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愣住了。突然身躯一晃,双臂受痛,整个人被伯爵狠狠一摔,从天上坠落。
伯爵绝望又悲伤的脸好明显,好明显,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接着她沉睡许久的心突然苏醒,用力地呼吸起来,这是痛,这是悲,眨眼间那个为了爱而爱的玫瑰复活了,她感到心痛,为爱心痛,为伯爵心痛,两行眼泪随之潸然流下。
云层拨开,透出光芒万丈,一位戴着眼罩的天使从天而降,她以翩翩之姿降临,说:“世间万物本有生死,黑白交替轮回,世界才得以运转,若单只存在一方,无论是谁都会为世人带来灭绝,我以为两者相互牵制才能万世长久永存,因此今日一战应该到此为止。”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面容,便听闻从远远的天上传来浑厚的声音恩许了,一瞬间光芒大作,耀眼的光逼得伯爵不得不转头遮眼。待光芒散去,他回头一看,五彩云不见了,天使跟光不见了,玫瑰也不见了,只剩下维纳斯依旧躺在原地,他冲上去抱起维纳斯,返回城堡疗伤。
两张床,躺着不同的人,伯爵的心无法拆成两份,他却感觉心痛的重量沉重了两倍,甚至更多。
他爱她们,以一个身为父亲的身分,当时伯爵以自己的鲜血喂养双生花,直到孕出两姐妹,在各方面他始终以一个父亲的角色领导她们成长,严慈并存,他不把两姐妹当下人利用,反而将两人视为家人。
受了重伤的维纳斯苍白着脸,沉睡中的脸庞带着安祥,浅褐色卷发的衬托下,像极了一尊好看的陶瓷娃娃。自从与玫瑰一役,一开始还睡睡醒醒的阿芙洛狄特或许是感受到姐姐的伤重,伯爵发现她开始陷入昏迷状态,是因为双生花身心相连的关系吧,一个受了伤,另一个就感到痛,于是伯爵将两人的床安置在同一房内,他相信姐妹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感到彼此,即使昏迷的状态下。
在温暖的阳光下他看着两姐妹好一会儿,回想了很多事情,突然伯爵想起前院盛开的薰衣草,两姐妹似乎都钟爱这种植物,坚持将他种植的玫瑰移至侧院,兴高采烈地在门前种起一整片的薰衣草。
薰衣草开花了。
而两姐妹却躺在这里,无法看见蓝天下那一片盛开的紫。
伯爵起身,他决定去折取一些薰衣草摆在房内,好让两姐妹都能欣赏到花香。
他推开大门,映入眼帘是一个飘邈的身影伫立在薰衣草间,是玫瑰。
玫瑰卸下了天使的装扮,一身素静的白袍,长迤的裙摆,阳光从她身后洒下,玫瑰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表情望向伯爵,眼神中似乎还带着期望。
伯爵整个人登时愣在原地,脑筋一片空白,过往的情感瞬间在心底翻腾,纠结着他,那是一种甜蜜又痛苦的情绪,他多想上前拥抱住玫瑰,向她倾诉这几百年来的思念,但他立刻又想起是玫瑰伤了他的维纳斯跟阿芙洛狄特,于是他压下了强烈的情绪,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玫瑰的表情无多大变化,仿佛她早就预知伯爵的冷淡:“我来请求你的原谅。”
“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们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明白你的自私带给我们多少伤害?”伯爵挑眉,他语气严肃,夹带着怒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玫瑰见伯爵动怒,神情转为紧张,她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伯爵冷酷的眼神吓止住。
“你,很自私。”
伯爵难压心底翻腾的情感,对着玫瑰指控她有多伤他的心。
“我的一切真心真意都给了你,为了保护你我不在乎我的族人被残杀,但你却选择背叛我,还跟那个什么上帝一起来攻打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之间的过去对你而言就这么一文不值?”
面对伯爵的咄咄逼人,玫瑰此刻深深觉得如果伯爵可以选择丧失理智,他会让自己化作一匹张着森森獠牙、发怒的狼,扑上前将玫瑰狠狠撕裂。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你知道这是我的信仰,而你做着我信仰不容的坏事,我不能抗拒指令。”
“我做的所有一切,包括我孕育双生花,指使他们做的事,都是为了要引出上帝,我要夺回你!每一夜我都深深地诅咒着上帝!它让我失去了你!我恨它。”伯爵勃然大怒,压抑了数百年的情绪在此刻汹涌澎湃,过去他默默承受满溢的痛苦,今天终于找到了发泄出口,他几乎是失了理智,嘶吼。
“你说,是为了我?”
玫瑰不可置信,她几乎站不住脚,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在天上听闻了许多伯爵作恶多端的坏事,一开始并不相信,但三人成虎,听久了她竟然也慢慢相信这个曾经深爱的人是个坏胚子,可是她从没想过这是伯爵寻回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