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顿时一片静默,而后,深色的车厢内部,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似是有些怯怯的搭上了梵卓的。银发帝王对着车厢内的人温和一笑,接着有耐心的将车内的人牵引出来。
所有人都呆了。
一是因为梵卓竟然会对人温和微笑,二是因为,缓步踏出来的那个人。
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子身穿黑色、银色相间的礼服,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咬着下唇走了出来。
众人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疑问──她是谁?
少女稳稳踏上了地面,对着众人微微一笑,缓缓行了个礼,全场便又是一阵静默。她的脸上依然看得出青涩,肢体间也可以看出明明紧张却还是故作冷静的动作。
抬头看了看梵卓,两人的视线却正好在空中交会,银发的帝王鼓励的对着她勾了勾嘴角,她便放开了他的手,走了几步向前。身后的车厢跟着出来了两个人,一个赫然是伊斯,另一个,却是一位面生的红发少年。
“各位卡玛利拉的人民,大家好,”她的声音不大,温和轻柔。“我是此行代表帝都赛安的使者,我名薇微安。”黑色的眼睛眨了眨,她微笑开口。“我乃莉莉丝殿下后人。”
此话一出,轰动全场,却也同时解释了伊斯会在场的原因。虽然说莉莉丝家突然冒出这么大一个后人很令人起疑,但是硬要说的话,梵卓一个帝王要藏一个人,难道会是件难事?
难怪梵卓会这么胸有成竹,如果是莉莉丝训练出来的人,那就算不是她亲自出马,这个替代方案也是可行的。不少人在底下暗暗咬摇切齿,表面上却依然仰慕地鼓掌。
梵卓点点头,将薇薇安牵到自己身旁,示意亚瑟上前,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欢庆仪式、简单的致词,还有来自各氏族的礼物、祝福。而后,黑发的少女这才在梵卓亲吻了她的手背以后,转身上了准备好的光源车。
“一路小心。”关上车门的瞬间,梵卓的低语她没漏听见。
“那是当然。”而她在车窗后对着他动了动唇形。
摇下了车窗,她微笑着对着欢腾的人群姿态标准的摆手、点头,直到车子将皇城抛到了背后,欢腾的声音消失在耳后。
她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容,开始揉着僵掉了的嘴角,手也开始按摩酸痛的肌肉。“伊斯,”她皱着眉开口,伊斯马上过来帮忙。“还有那个你,”她对着红发的少年抬了抬下巴。“通讯器拿来给我。”
起先,那个红发少年并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她。直到她侧过头对着伊斯示意,让他把旁边的小刀递过来的时候,他才赶紧将通讯器拿过来。
“啧,”显然没什么仆人架式的红发少年开始露出马脚。“我看你刚刚那样挺好的,都要取代莎特成为模范了啊!怎么一上车就破功了啊?薇、薇、安?”
“我要是取代了她,她可是会伤心的,到时候就不让你吸血,不帮你打理一切,你乐意的话我没有意见,亲爱的妥芮朵。”薇薇安眨着漆黑的眼睛,微笑说道,同时也点出了红发少年的真实身分──纯血十三氏族之一,自认是美的保存与守护者及灵感之火的传承者的氏族,妥芮朵。
“哟,您也会舍不得呀?亲爱的。”妥芮朵撇撇嘴,话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被打断。
“亚瑟,莎特现在怎么样了?”薇薇安坐直了身体,严肃地望着圆球投影出来的立体影像。“伤势还好吧?”
褐发的的执事顿了顿,收起手上的毛巾颔首道:“是的,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请不用担心。”
“还没恢复意识吗?”她蹙眉。
“不是的,方才有短暂的清醒,也有进食,只是因为修复需要大量休息,所以又陷入睡眠。”他抬起碧绿的眼睛,里头平静无波,像是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毕竟是被陛下的银弹打穿,会造成如此伤势是在预料之中的,请您不用担心。”
“好吧,她醒了以后,联络我。”
“是。”亚瑟点头,而后行了个标准礼。
通讯至此结束,室内顿时一片静默。薇薇安望着通讯球的方向发着呆,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即使是如此忧郁的样子,也盖不掉那张精致脸蛋所透出的干净纯真;妥芮朵则望着窗框上的雕饰出神。
良久,他才愣愣的转过头来,看着薇薇安突然扯出一抹笑:“哎呀,虽然说都已经看了好几天了,我还是不习惯您的新造型呀。”
薇薇安撇了他一眼:“哼,那是你没看过!我以前可是一天到晚都在看的。就是看烦了才会想要换个造型的。”
“陛下看过吗?”妥芮朵笑嘻嘻的凑上去,伊斯则在薇薇安暗中示意下到了隔壁的车厢。
“你说呢?”薇薇安朝他勾了勾手指,那张与脸蛋不符的动作瞬间就让妥芮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呜哇,不要用那张脸说这种话,感觉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我生出来就是这样的。”
“这么偏激的个性,难怪你要去跳河,我真搞不懂你耶,莉莉丝殿下。”一句话说出来,至此,算是点破了这个奇怪的“薇薇安”的来历身分。
“呵,你要是懂,你就不是妥芮朵了,亲爱的。”薇薇安,不,莉莉丝翘起腿,向后一靠。“好了,扮演以前的我扮了那么久也是很累人的,我要休息了。”
妥芮朵马上小狗一样黏上来,抓着莉莉丝的手臂摇:“啊啊,怎么这么快就要休息?我们还没玩呢.”
莉莉丝微笑道:“我说亲爱的,你现在可是我的仆人,要是我想,把你揍到滚回棺材里也没有人敢说话,所以,如果你不想被我修理到连你们族人都认不出你来,现在就给我滚去和伊斯一起,懂吗?”
妥芮朵亮晶晶的眼神瞬间黯淡,垂头丧气的开了门,任命的闪到隔壁车厢去了。
莉莉丝直到完全没了声响才又睁开眼睛,转身取过一面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
黑色的直发,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嘴唇。真是,如此熟悉又令人讨厌的脸啊。每次看到这样的自己,她就会忍不住想起之前那段刚出生的岁月,和亚当,和父神一起,无忧无虑的过她的日子。
她从出生就是任性活泼的,个性外放又豪爽,当然,也很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在察觉自己必须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方时,她很不满。大声抗议,无理取闹,这些事情她都做了,就是得不到回应。毕竟,她只是初生的人类,试行的产物,那么脆弱,那样渺小。
几番大吵大闹没有用以后,忿忿的,她毅然决然的投了红海。他们总说人间是地狱,可是,对她来说无法无拘无束的,那就是地狱。既然天堂都已经如此,那地狱又有能多糟?
而后,四处漫游、嫁给魔王、遇见该隐并教导他使用血的力量。这些事情,明明已经隔了老远,却还是每次想起来都如在眼前。
“魔性天女”?不,不是的,或许她从来都不曾邪恶过,只是保有着那一份自以为的善良以及太过的执着天真。既然回不去天上、染不回纯白,那么就漆黑,再漆黑;堕落,再堕落。给濒死的人一点希望,让深刻的遗憾执着永远留藏,而后在逐渐褪色的记忆里甘美,成为只能渴望、回忆却再也碰不到的阳光。
就像是魔鬼里的天使,残酷的仁慈。
莎特在他们出发后两小时才联络莉莉丝。立体的投影影像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清楚看见对方的状况,所以莉莉丝在仔细的将她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有受到良好照顾以后,这才放下心来。
当初会和梵卓演这出戏,无非就是为了几个原因。第一,让赛安的贵族们稍稍降低一些对她的敌意。这是梵卓坚持的,虽然她个人觉得没什么意义;第二,混淆撒霸特的视听。要说对方没有在自己土地上安排间谍,那绝对是笑话,既然如此,在出发的前几天弄出这样的事情来,再好不过。
还有其他一堆利益上、安全上等等的考量,都是决定采取这次行动的原因。为了这个,当初莉莉丝还烦恼了好一阵子。她个人要改头换面成另一个人,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洗去一切妆容,回到自己最初的、几乎没人见过的真实样貌就算大功告成。
真正麻烦的,是在于要找谁顶替自己。在赛安,虽然说每个女人都是她的朋友,却也同时是她的敌人,没有人可以相信,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直到她又见到莎特。身为自己最初的孩子,莎特待在她身边学习的时间比伊斯长了很多,对莉莉丝的了解也远胜过任何人,从说话的神态、举手投足,甚至到打斗的动作,都有一定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