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子发大脑高速运转，判断出最佳时机和利弊关系，保卫科墙上的时钟正指向下午四点半。十分钟前，宋科长与派出所又通了一次电话，得知出警处理这事儿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莫总突然“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顺势躺倒，然后翻滚到宋科长的办公桌旁。整个动作不仅行云流水快速流畅，而且自然巧妙不落俗套。
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懵，听着莫子发忽快忽慢，忽高忽低的“哎哟”声，宋科长首先觉醒了。
“赶快送医务室，小郑，来，你过来背他。”
莫子发不重，满打满算超不过七十公斤，身强力壮的郑新宇背起来游刃有余，更何况配合默契的莫总，已经用两个胳膊搂定了小郑的脖子，双腿也夹紧了小郑的腰胯。
莫总就似那草原上精明能干的骑手，胯下一匹矫健强悍的骏马，一路向校医务室奔驰而去。
医务室人不多，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医生伏在桌上写写划划，另一个圆脸小护士在玩手机。
冲进医务室的郑新宇一个大甩背，将背上的患者卸在一张病床上。
伴随着莫子发突然放大的哎呦声，女医生快速来到他的近前。
听诊器、体温计、血压计一番检测，女医生又掰开莫总的眼睛、嘴巴瞧了瞧之后，问道：“小郑，怎么回事？”
“哦，宋大夫，我们科长老宋让送过来的。这人卖盗版碟，被我逮住，结果突然犯病，就这样了。”小郑虽然眼睛斜瞅着圆脸小护士，回答却毫不拖泥带水。
听完情况，宋医生不再理会郑新宇，手指搭在莫子发的脉门上，执行完望闻问切最后一个工序。
“红梅，准备手术”，做完初步检查的宋医生对一旁小护士吆喝到，小护士没动，双眼直愣愣的疑惑不解。
“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即切除，否则有生命危险”，宋医生又多解释了一句。
小护士的大眼睛陡然一亮，大声回答道：“好的”，就手脚麻利地做准备去了。
初听女大夫第一句还在哎哟不止的莫总，被宋医生的第二句惊到了，甚至忘了继续唱哎呦歌。
莫总毕竟是莫总，警觉性堪比猎犬，一旦察觉出不对劲，大脑和嘴巴同时启动了应急预案。
“唉……大夫，我……觉得好多了。”
“不行”，莫总被断然否定，医生救人是天职，哪里容得讨价还价。
“真的！我已经不疼了！”莫总继续提供确凿的证据。
“躺下别动！”，医生是科学的实践者，不会理会病人的各种胆怯和错觉的。
“……”，莫子发黔驴技穷，趁女医生不备，一个懒驴打滚从床上一骨碌着地，双腿发力弹出校医室，奔向风一样的自由。
一屋子人都理清突发状况时，莫总已在百步开外。
小郑冷哼一声，也不追出去，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传呼机，按下开关呼叫：
“我是小郑，我是小郑，校门请回话。”
“我是校门，我是校门，嘛事儿？”
“一个疑犯跑向你处，请拦截！”
“收到！请说明特征。”
“疑犯黑色西装，红色领带，身高幺七零”
“收到！立即拦截。”
半小时后，保卫科成了临时审讯室。
莫子发颓唐地坐在房间正中，身子半靠着椅背，衣服裤子上、头发上满是泥土，上衣只剩下一颗扣子，右胳膊的袖子只剩下半截，衣襟斜搭在身上，扮相就像个四处化缘的喇嘛。
此刻，莫子发很懊恼，对自己这惊魂半小时的各种表现都很失望，很费解，很鄙视。
怎么就被医务室那个小娘们给耍了，真是好手段！莫总也是走南闯北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多少以寡敌众的阵仗没打过，而且丢人兮兮得被吓破了胆，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莫总又一次深深地鄙视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不过，那个小娘们儿真的不丑，只看看就算了，谁要是娶她当老婆，那真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对，让她嫁给袁飞云，让那小子尝尝这滋味。他恶趣味地想象着：袁飞云跪完搓板跪键盘，顶完榴莲顶痰盂。
莫子发希望并肯定，就是那样火热富有生活气息的日子，袁飞云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公安局派来的是一个叫秦雪的女警察，身材中等，偏瘦，柔美的鹅蛋脸，精明强干的短发，整齐拂额的刘海，淡淡的柳眉，一双明亮清峻的杏眼，高挺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嘴唇，嘴角斜挂着一丝冷魅笑意。
女警看着莫子发自顾自的一个人傻笑，扭头用带有疑问的眼神看向宋科长。
宋科长会意一笑，回应道：“没事儿，他很正常！”老宋一句盖棺论定的解释，一下子引得保卫科屋里的人全体笑场了。
“哈哈哈……”
郑新宇笑得已经坐不住了，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庞建一边咳嗽一边笑。
守大门的两位还算控制力不错，但每个人脸上也都乐开了花。
真想把这货放出门再逮一次，屋里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众人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一大群保卫科精兵强将，就像撵小鸡一样，围追堵截、夺路狂飙、风风火火、闹闹腾腾，比小时候玩最热闹的游戏还还带劲儿，还动人心魄！
这小子跑起来嗖嗖的，大老王开着电瓶车，开足马力也追不上；门卫那两个货也挺逗，已经快拦住了，结果被这小子从中间穿过去，两人直接撞头。……
全体爆笑之后，众人还在津津有味的回忆刚才的情景。
女警听了那些在场安保活灵活现的解说，声临其境感受到爆笑的现场实况，也一起笑得花枝乱颤。
她压了压笑意，看了看周围，试图转换注意力，开始正襟危坐。
当看到莫子发那神经兮兮的表情和破衣烂衫的模样，又忍不住了，发出一长串剧烈的咳嗽之后，她终于把笑意强行压了回去。
“姓名？”，她提高了音量开始例行程序。
“莫子发”，他回过神儿连忙答复。
“年龄？”
“二十二。”
“职业？”
“开了个小电脑公司。”
“家庭住址？”
……
严肃缜密的讯问持续了一个小时。
莫子发深知说清楚问题的重要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正确回答讯问，还举一反三深挖思想，把自己个儿彻头彻尾包装塑造成一个无知少年，因为阴差阳错的各种原因，变成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对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法盲。
女警刚开始还认真听着莫子发的瞎白活，十多分钟以后琢磨过味来了。
一个新的讯问到了关键点儿，每当莫子发又要离题太远，开始神侃的时候，她就立刻打断他的话头：“不要废话！好好说！”，同时又用冷冽的眼神施加压力，把莫子发纠偏理顺后，牵回正确的讯问话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