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俊的力气毕竟有限,他的剑看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彻底砍断武崇训的脖子,只是砍出了一个大豁口,血如同喷泉一样从武崇训脖子上的或口中喷溅而出。
这鲜红色的血液溅满了李重俊的铠甲,让他浑身血脉喷张,这么长久以来的压抑、愤懑和屈辱,在这血浴中彻底得到了释放。
他一脚踢开了已经成为尸体的武崇训,双眼布满了血丝,四处搜寻着,低吼道:“武三思这个老贼呢!给我找出来!”
此时的武三思,蜷缩在后院一座假山与高墙之间的缝隙,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情势急转直下得如此不真实,以至于他蹲在这个长满了青苔,蚊虫乱飞的角落中,依然恍惚是一场噩梦。
他的敌人的名单上有许多名字,唯独没有的,是李重俊,李重俊之于他,只不过是个可以玩弄的猎物,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只是没想到,他武三思此诧风云一生,没想到竟然会栽在李重俊这个窝囊太子手里。
如果再早十年,他身后的高墙,岂能阻挡得了他,徒手便可以翻得过去。
但是,现在武三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身先士卒替武则天讨逆的武三思了。
奢靡腐朽的生活,养了他一身的肥膘,废了他一身的武功。
如今,他只能自欺欺人地以为李重俊和他的几百号人马会迅速地转移到下一个阵地。
然而,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如从前那么侥幸了。
一个人的运气,总归会用完的。
神龙政变之时,他没有被诛伐,而如今,景龙元年的这个夏末之日,他再也逃不过去了。
一把长刀忽然从杂草中伸过来,继而一个士兵高喊着:“武三思在这里!”
他耸着肩从假山后走出来,在他面前站着的李重俊,身上的铠甲浸透了鲜血,杀红了的眼直瞪着他。
此时的武三思,还不知道,也不会有机会知道,李重俊身上的血,有一部分,是他的儿子武崇训的。
“太子,你是我大唐不二的继承人,大可不必如此,若是皇上和皇后误会了你”武三思按着他一贯的滑头,试图巴结说服着眼前的李重俊。
但是他忘了,道理是要讲给还有理智的人的。
而此时的李重俊,早已经把所有的生死利弊抛在了脑后。
可惜,这种破釜沉舟的气概不是来自于家国大义,而是长时间所积累的仇恨。
李重俊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一步步逼近着武三思。
随着李重俊的逼近,武三思的身体仿佛渐渐被寒冰冻住了一般,这是他的绝望开始吞噬他了。
“太子,今日你若放过了三思,三思定效犬马,万死不辞!”他依旧不死心地表着决心,他不甘心,这样的话,他让武则天相信了,让韦后相信了,怎么可能糊弄不了李重俊。
“去死吧!”李重俊歇斯底里地大吼着,这三个字,是武三思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他已经身首分离了,仇恨让李重俊的力道终于足够到可以砍断一个人的脖颈。
人的一生真的很难预料,如武三思这般,仿佛死时,不是惊天动地,也应多有些不凡之处。但是,这个曾经的“大人物”,就这样,被一个并不算有实力的李重俊斩杀了。
然而,在静德王府正杀得痛快的李重俊丝毫没有想到,他这凭着仇恨的直觉选定的第一个开刀对象,终将对他这场兵变造成关键的影响。
看着身首异处的武三思,李重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大口地喘息着,没有注意到围在他身边的这些将士们,正等着他下一个号令。
“太子,事不宜迟,咱们得速速入宫!”李多祚催促着,作为一个老将,他比李重俊要沉着太多,也清醒太多,这第一步,已经在他的忧虑重重中完成了。
他不能反驳李重俊,只能希望兵贵神速,可以弥补这开局的失误。
听到李多祚的话,李重俊才反应过来:“对!入宫!安乐那个贱人不在这里,肯定在宫中找那妖后去了!”
此时的太卜署,成了这暴风骤雨之外的一个超然所在。
但是,静德王府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宫中了。
“李重俊果然先去杀了武三思”安金藏说着,这大约是他所能希望的最好的结果了。
“我那侄儿到底是没有学聪明。”武皇站在安金藏的身后,少有的言语之中略带着唏嘘。
“莫见怪,我能说我很高兴他死了么”安金藏转头对着武皇说道。
武皇白了他一眼:“你这话,仿佛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似的。李重俊先去杀了三思,你这颗棋子,离被废也不远了。”
安金藏听了,语气中多有些复杂:“他倒不算个坏人。只可惜”
“身在这权力斗争之中,好人或者坏人有何分别?以他的心胸和才干,死不足惜了。”武皇冷冷地说着。
安金藏没有再说话,因为这时候任何惋惜李重俊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都显得格外虚伪了,武皇说得没错,李重俊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从打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是一枚为了赢得满盘的弃子。
而对于他来说,李重俊能成功杀掉武三思,已经是他所能期望的全部了。
之后的事,无论如何发展,对于安金藏来说,都是额外赚到的。
他抬起头,看着原本晴空万里的大明宫的上空,开始有乌云渐渐聚拢起来,一场风雨正在酝酿。
李重俊是太子,又有左右羽林军护卫,直杀入宫中,一时间竟让所有人反应不过来,这是一场兵变。
李多祚在李重俊身边,满心想着,这时候,应该要去找中宗和韦皇后了,然而,他所效忠的这位太子,竟然还是中途停了下来。
“太子!咱们速速找到皇上要紧!”李多祚看着勒马止步的李重俊,无比焦急。
但是,李重俊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一座不大的宫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