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情商欠奉的李重俊,安金藏的脑海之中,又再次浮现出他死去的老爹那句话:“宁可给聪明人擦桌角,也不能给傻子扛大旗。”
李重俊确实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从前,安金藏觉得这话多有些偏激,但是现在看来,竟然是无一例外的。
他其实有点想不通,今天这个庶出的太子煞有介事地把自己叫过来,又是穿铠甲,又是剑拔弩张的,除了为了找他安金藏自己出口气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就算他安金藏脾气再好,也难免心中泛着嘀咕: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吗?
万事总有原因,如果这个理由不够充分,那么,肯定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安金藏的手轻轻按在了李重俊紧紧握着剑柄的手上,把剑推回了剑鞘之中:“太子,我相信你的为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冤枉人,想必是受了什么挑唆。金藏今日,不会问你是谁挑唆的,但是,我只想提醒你,无论谁让你来杀金藏,这个人你一定要小心。因为就和我刚才说得一样,金藏死不足惜,但是会因此给了那韦氏废掉你的理由。这一招,既可以除了金藏又可以将您拉下马,不得不说高明得很!”
他刻意说,不在乎是谁挑拨的,听起来深明大义,又把事情的重点放在坑害太子身上。
何况,这个人他不说,也已经猜到究竟是谁,毕竟这种套路似曾相识,除了武三思,还能有谁?
而以李重俊的脑容量,竟然就这样被安金藏说服了,冲口而出:“武三思这个混蛋!本太子差点着了他的道了!”
看到李重俊咬牙切齿的模样,安金藏的嘴角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果然是他。
“哎呀!”安金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太子怎么能相信这个人的话呢!你在这宫中,想必比我更知道他的为人如何,如今,皇后无疑是他最大的靠山,您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来给您出谋划策呢!”
李重俊气得眼中布满了血丝,对安金藏说道:“你说得没错,是我太大意了。”
“说实话,这太卜署的署令,我也是不得已当一当的。如果您了解金藏的为人,就应该知道,当年金藏深受相王恩遇,曾经舍命力证他的清白,我的心始终都向着李唐,怎么可能会和皇后搅在一起。如果说我现在看起来和皇后往来密切,那也是委曲求全,为了找机会报答皇室呢!”安金藏“循循善诱”着,说得自己都快感动了。
李重俊果然被煽动了,握着安金藏的手,恳切地说:“是我错怪了安令君了,差一点酿成大错,还请令君原谅我!”
“金藏的命都是李家的,太子何必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是,武三思这个人,居心叵测,留着始终是个祸患,太子可得早作打算!”安金藏沉声说着,给敌人多一个对手,总是不会错的。
李重俊用力地点点头:“确实,他和安乐那贱人是一家的,真心留不得!”
“没错,如今安乐在皇后那里得宠得很,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武三思一家更希望你被废的了。毕竟……”安金藏阴鸷地说着,“女主临朝,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这话,再一次戳中了李重俊的心事,李重润死了,但是李裹儿还活得好好的,自从他的奶奶之后,再没有说皇帝必须是男人的说法了。安乐被立为皇太女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子,我朝自太宗到则天太后,不无印证了一个道理——要在这斗争中克敌制胜,必须先发制人!”安金藏怂恿着,他这话说得是没错,但是,也要看形势和实力,他心里清楚,李重俊不是那个可以“克敌制胜”的人,但是,他的成败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这个浮华表象之下的一潭死水,需要有人跳出来搅动它。
而李重俊,是主动送上门的那个人选。
末了,安金藏抓着李重俊的手,煞有介事地叮嘱着:“太子,为了您的安危,今日你我之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了,还有,金藏身份敏感,从今往后,咱们也不要再见面了。金藏会在太卜署默默替太子祷告,静候佳音!”
安金藏安然地离开了东宫,并没有再多回头看一眼,这个地方,不是谁都可以住得安稳的,以他的判断,这里,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换主人了。
此时,在宫中的安金藏周旋得游刃有余。此去长安千里之外的潞州,山林深处,一个秘密正在悄然酝酿。
仙瑶成了盾花梳洗楼的主人,而李隆基如愿以偿,得到了这世间最美的女人。
这日,一清早,仙瑶在盾花梳洗楼中醒来,青丝及腰凭栏看着日出,李隆基从身后抱住了她,温柔说道:“仙瑶,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
“嗯?”
“我要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秘密?”
“来。”李隆基拉着仙瑶的手,往里走去:“让我给你梳了头,带你去个地方。”
李隆基自小在乐署和那些戏子乐工们混在一起,梳妆的工夫竟然比许多女人都要好许多,两人对着铜镜,仙瑶从铜镜中看着亲手给她梳头的李隆基,难得抿嘴一笑,笑得李隆基心花怒放:“你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从今往后,我只许你对我一个人笑。”
在仙瑶面前,已经能主宰一方的李隆基,说话竟还是有些孩子气。
梳洗完毕,李隆基带着仙瑶策马一直到了潞州的鸡鸣山下。
系好了马,又拉着她往山里走去,山路越来越窄,好在仙瑶是江湖儿女,功夫在身,两人翻过了一个山丘,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个隐蔽的山谷。
只不过,这山谷里,并不是全然荒芜的,仙瑶朝密林望去,忽而神色一阵警觉,“嚯”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护在了李隆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