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峻德坊,张损就沿着成都路一直往南快速穿行,直到越过霞霏路,再前行数里,就到来环龙路1号所在,此处用青砖黛瓦圈起一大块地皮,盖了一处环山抱水的私人园林,正是李东升所居的“李园”,也是龙华堂堂口所在。
张损只是在路口处远远的略一打量,就可见到园外警戒森严,园中林木森森,还时不时有虎豹的咆哮声传来。这时有一名左眼角有一处刀疤,腰挂铜牌的行六“巡风”,认出他一身入门的大红装扮,当即上来盘问,他就顺势递上自己的金色堂帖。
对方打开堂帖一看,下意识瞄向“受帖人”之后的“张英”两个字,继而看向帖子侧下方的“招讨大将军”印文,见到上面放出隐隐豪光,这是在与园中的法印交相呼应,证明堂帖的真实无误。
“原来你就是张英啊!行了,你拿着这堂帖进园吧,到时候会有专人引导你去学习礼仪,等待午时一刻正式开山门!”
“谢过兄弟指点,还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叫我谢老三即可!”
说话间,张损随着谢老三一同来园子大门,这才朝后者拱手道别,然后捧着金帖进园。
一进园中,还不待张损观望远景,立时就被一名匆匆赶来的幺排“凤尾”,引导着来到一处厢房,然后其人什么也没有多说,就又匆匆离去。
张损这时才有余暇在屋中打量,发现里面除了站着一圈的侍女仆婢以外,还有与他做同样打扮的六人,正泾渭分明的分作南北西三处,鼎立而坐。这三方一边吃着点心茶水,另一边还不忘互相横眉冷对,可见这洪门龙头徒众的权、势、名、禄的诱惑力之大,以致于这些人还没真正拜入山门,互相间就已经开始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了。
这时张损的到来打破屋中的平静,一个胳膊比他大腿还粗的圆脸青年第一个大声出言喝问。
“小子,你又是谁?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张损闻言却是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寻了靠着西墙边角的小圆桌坐了,立时就有仆婢为他送上茶水早点。茶是他熟悉的祁门红茶,点心似乎是专门由绿波廊的厨师制作,尤其是那眉毛酥、枣泥酥、葫芦酥这三样,让他吃得停不下筷子。
“嘁,看这位兄弟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肯定是出身低微,想来应是那位承蒙天后宫已故炉主张横的抬举,这才得以鲤跃龙门的张英吧?”这时说话之人,正是刚刚那位肌肉男的同桌,其人面白而脸长,声音尖细,活脱脱一副白脸奸人模样。
听得对方口中吐出叔爷爷“张横”的名号,张损这才停下筷子,冷冷的回道:“不错,我正是张英!至于长辈抬举之类的话,你们就不用再提了,大家能来此处,都是彼此彼此!”
“那可未必!或许你们也听人说过,这次我们这些人不过是陪衬,李龙头真正想收的弟子只有一位,而我听闻那人就是孤儿出身,天赋惊人,所以我等在此争来抢去的,实则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这说话者,是靠西墙那桌的一人,身形胖胖敦敦,圆脸天生一副笑模样,虽然看似不过二十左右年纪,却是一脸的圆滑事故。
此人这番大实话一出,屋中有些紧绷的气氛立即散去,诸人也没有了较劲的心气。这时对方看到张损望向他,他就立时拱手道:“鄙人温有伦,家里是在云南路开饭馆的,日后还请张英兄弟多多关照!”
自我介绍完毕,他又指着其余五人一一介绍起来:“我身旁这位名叫冯绍基,家中行二,家里有一个百工坊,不过那是他大哥的…左手那桌喝问兄弟的猛男,名为樊正操,你也别怪他刚刚态度不好,那只是他的性格使然罢了,要知道他可是自小就被身为铸剑大匠的父亲‘鞭策’,那可是用真正的牛筋鞭子责打…小樊旁边那位小白脸,姓曹,名会卿,家里有个不大的戏院,所以嘴皮子尖刻了些…而南墙那一桌闷不吭声的两人,分别叫做荀文昭,卫爽,家中长辈都是公门中人,所以自小就被家中灌输了‘千言千当,不如一默’的律条,如今自然就变成锯嘴葫芦…”
耳边听着温有伦用寥寥数语就把各人的姓名身份介绍一遍,张损遂即拱手道:“我的名字来历,想必温兄弟也早已知之甚详,我就不多说了!”
“嗯,明白,铁索横江的族孙嘛,肯定会引来诸多关注的…”温有伦下意识的接话,就见张损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他立时明白后者的疑惑,顺嘴解释道:“我家中开饭馆的,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什么消息都能听得一耳朵!”
张损对于温有伦的解释也不深究,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这个新身份,如今果然引起诸多人的关注,这让他不由得心生诸多顾虑。
就在这时,屋外又响起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随着之前那名“凤尾”做前导,恭敬的把两个青年引进屋来。不过这二人颇为怪异的是,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形瘦削,面色苍白,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的青年,他胸前还佩戴一枚“锋”字纹章;在其身后则是一名手戴羊脂玉扳指,腰佩灵光闪烁蓝田玉,脖戴符文遍布金项圈的青年,此人活脱脱就是一个富家公子哥模样,如今却反倒成了前者的跟班,看其表情还是甘之如饴。
温有伦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前面配有‘锋’字纹章的那人名为陈翔龙,他就是此次开山门的主角了,据闻是自行觉醒了某种特殊异能的天才。他身后那个跟班叫做吕满仓,虽然名字俗气,可是其身份可不一般,不仅家里是皇商,财大气粗,祖上更是出过帝国贵妃,家世显赫。如今却肯委身为小弟,可见吕家对陈翔龙潜力与未来的看好了!毕竟他们祖上有‘吕不韦贾赢异人,奇货可居’的故事嘛!”
张损听得温有伦一针见血的点评,心中立时就仿佛本能一般,对那貌不起眼的陈翔龙提高了警戒。后者对屋中其余人等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就在剩余的空桌前坐下,沉默着与吕满仓一起取用仆婢送来的茶点。
随着陈翔龙的到来,屋中气氛又是一变,显得更加沉凝,好在之后就有一名行六的“护律”,前来为九人讲解即将举行开山门仪式的仪轨礼仪。随着这名“蓝旗”的讲解,张损这才明白陈翔龙胸前那枚“锋”字纹章的意义,不仅是仪式中九人间的排头,更是日后默认的老大,不过看其余六人的表现,显然是跟他一样,对其人内定的地位不怎么服气、认可。
就在这般繁琐枯燥的讲解、演练中,时间飞快流逝,李园内外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期间更是能时不时听到专司唱名的行九“辕门”,那抑扬顿挫极富韵味的声音传来,让屋中诸人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沪市国术协会会长,皇家国术分馆马永康馆长到!”
……
“沪市佛学会会长,静安寺主持智空大师到!”
……
“东海书院王景之院长到!”
……
“锦衣卫南镇抚司南斗院,七杀星君杜杀大人到!”
……
“道门五雷院斩邪、御邪二使到!”
……
“沪市副议长文正非先生,引翔区警察局长厉求实大人,政务参赞蔡德元先生到!”
……
“哼,你等莫非都把仪轨学会了?竟然敢如此怠慢?你,尤其是你…”
张损刚听得蔡德元等人的名字,就看到陈翔龙突然起身,大声叱喝着指着自己,这让他不由得心生疑惑,不过转瞬间就已明悟,自己这是成了后者立威,为了“儆猴”而杀的那只“鸡”了!
念头转动间,想明白其中缘由后,张损浑不在意的举起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口中故作疑惑的问道:“你是在说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