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生在长长的通道里飞奔着。

　　眼前的路仿佛无穷无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还是看不见镜月的踪影。

　　他一边跑着，一边问蒙蒂亚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蒙蒂亚勒欲言又止：“……还是让镜月自己告诉你吧，大概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知道了。”

　　——临生。

　　脑海中突然传来镜月的声音。

　　临生立刻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地朝四处看：“镜月学姐，你在哪里？！”

　　眼前的雾气渐渐消散，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学院外面的荒原上。广阔的奥洛芙蕾大陆，在伊斯佩里亚灭亡以后就逐渐迈向衰亡，虽然临生的生命之光给了万物重生的机会，但因为荒原了无人烟，离开学院以后不管走到什么地方，视野所见的基本都是一片荒芜。

　　所以，临生只知道自己离开了学院，却不知道眼下自己在圣界的哪个角落。但这不重要，他在哪里不要紧，但不弄清楚镜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会回去的。

　　镜月站在不远处，消瘦的身影孤零零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临生看清楚自己没有认错人，立刻喊起来：“镜月学姐，悠司学长不会错冤枉好人的，你不用离开学院啊！”

　　镜月轻轻摇头：“不是这个问题，我有没有犯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离开。悠司是为了体谅我才让我自己选择接受审判还是离开学院，但我和他都知道，只有我离开，所有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下去。这是我帮他的最后一个忙了，我别无选择。”

　　临生的视线有些模糊：“我一点都不明白你的意思，犯错的难道不是白路德吗？难道不是原住民占据了他的意识，所以才闹出这一大堆的事情？”

　　镜月笑笑，问他：“那么，你觉得原住民是怎么达到目的的呢？学院的结界坚如磐石，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临生哑口无言。

　　镜月接着说：“是我，我本身就是被他们随心所欲利用的媒介。我就像是一个中转驿站，通过我，原住民的秘技力量能够穿过学院结界，慢慢渗入进来，然后在我身边肆无忌惮的做一些事情。他们利用秘技控制了白路德，破坏力学院结界，甚至……探查到了你的行踪。”

　　临生一愣：“你说什么……？”

　　镜月苦笑：“你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吧？悠司已经怀疑很久了，原住民和骑士团似乎有各自的方法能确认你的行踪，而原住民的方法就是通过我。很抱歉，虽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但让你遭遇了很多危险，今后我不在，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也要谢谢你刚才堵住了龟裂的学院结界，如果那东西真的被破坏掉，原住民这时候已经把学院整个占据了。”

　　临生还是不明白：“但是……原住民是怎么做到的？媒介是什么意思？”

　　“媒介是通俗的说法，正式的称谓叫做冥巫。”镜月的神情有些哀伤，“我来到学院这么多年，一直想要忘记这个身份。我也曾以为原住民已经灭亡了，或者被隔离在了负念迷雾的另一端，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我永远都逃不开自己的命运。”

　　“冥巫是什么？”临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冥巫是原住民利用秘技所制造出的一种法术道具，它可以以各种形态生存，也许是一块石头，一株花，或者像我一样是一个人。当冥巫在原住民手中的时候，它就是增强秘技力量的秘宝，原住民通过冥巫能够达到修炼，祈福，法术进阶等等目的。而当冥巫在其他地方的时候，就是一个媒介，不管冥巫在哪里，原住民都可以找到它，并且通过它完成各种各样的秘技。这种秘技效果是不受距离阻碍的，假设你在凡界的家中，而我在你身边，原住民的秘技·探查术就能通过我而找到你，而且可以通过我对你实施攻击。”

　　临生对于镜月的解释一知半解。

　　他问：“那么……白路德就是……？”

　　镜月点头：“原住民不只能直接控制冥巫，只能通过冥巫去操纵其他东西。我就像是一扇门，这扇门为秘技所打开，秘技通过门，就能直接到达我身边，然后就能肆意操纵我身边的任何东西。理论上而言，你现在在我身边，他们也是可以操纵你的，但控制人类的意志比较困难，所以他们选择了容易控制而且力量强大的念武器白路德，让他为他们做了所有的事情。”

　　她说着，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很抱歉，我应该早点想到这种事的。但当初我是因为力量耗尽而被原住民抛弃，我以为他们早就把我遗忘了。之前的重病就是我被当做媒介使用而产生的副作用，但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临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镜月的选择他无法挽回。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不管她在哪里，原住民的魔爪就能伸到哪里，就算她被关进水牢，学院也无法安全。为了保护学院，她只能离开，但她什么错都没有犯，为什么非要遭受如此凄凉的结局？

　　临生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你说，冥巫是一种法术道具？那么……？”

　　镜月笑笑：“是的，我不是人类，我只是一堆法术咒文的集合体。”

　　她说着挽起袖子，阳光下，临生看见她的肌肤下方渗透出密密麻麻的咒文符号。

　　背后一阵发麻，他惊恐地后退几步。

　　镜月又笑笑：“很惊讶吧？学院之中，我拥有最为稳定的咒文波动，这是因为我不是血肉之躯，咒文波动不会受到血液循环或者大脑神经信号的影响。我一直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不想吓到你，也希望你心里能对我留下一个美好的幻想。但事到如今，瞒着你也没有用了，临生，对于你的心意我是永远也无法回报的，真的很抱歉。”

　　临生呆呆地看着她。

　　镜月笑着朝他挥挥手：“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里？”临生颤声问。

　　“也许四处流浪直到自己彻底坏掉，或者回到原住民的身边。可能是后一种吧，我会回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在敌人的阵营里，说不定会有从内部击溃他们的机会。”

　　临生看着镜月的背影：“学姐……”

　　镜月回过头：“我不再是你的学姐了，从今往后，请不要再记得我。”

　　临生还不罢休：“你……讨厌我吗？你是不是讨厌所有的人类？那时候在学院舞会上，你说你受过一些伤痛，只想远离所有人。这，是不是指你在作为冥巫的时候，曾经受过原住民的伤害？”

　　镜月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人类，在来到学院之前也从来没当做人类看待，就是这样。”

　　临生犹豫着，突然咬牙提声说：“冬凛老师有一个计划，想要我作为蒙蒂亚勒皇帝陛下与原住民和骑士团联姻！联姻之后，使用续生咒文会培育出力量强大的后代，这对敌人既是诱惑也是威胁。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应，但这个计划，会对你有帮助吗？”

　　镜月皱了皱眉：“我没听说这种事……无所谓了，就算真的有机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也只会派遣自己的同类去做，怎么也轮不到我的。”

　　说着，她哀伤地笑了笑：“我真的得走了，原住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你跟我在一起太久会有危险的，回去吧，只要在悠司身边你就是安全的，那家伙虽然做事有点随心所欲又过于冷酷无情，但很懂得怎样对付强大的敌人，去协助他，跟他一起击败学院的敌人，你不会后悔的……”

　　冰冷的迷雾吹来，镜月的身影在雾中渐渐变得朦胧。

　　当雾气散去的时候，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了。

　　临生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突然双腿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他轻声问蒙蒂亚勒：“……这些，都是真的吗。”

　　三头身的蒙蒂亚勒趴在他背上点了点头，闷声道：“原住民的传统中确实有冥巫这种东西，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冥巫。据说他们的寿命只有十几年，镜月能活这么久应该是依靠了学院的咒文治愈力量。”

　　他朝四周看看：“不过，镜月说的没错，我们得快点回去，这里已经离开了学院的结界范围，原住民和骑士团随时可能出现。”

　　临生点了点头，身体却没有力气动弹。

　　镜月的离去像是抽空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心底的深处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又冷，又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