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别无选择

　　临生连忙接住她，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

　　纤细的眉毛微微皱起，颂婷似乎发现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有些不一样。

　　“你……不是澜世？”她轻轻蠕动嘴唇，困惑地问。

　　“我是临生……苏临生。”到了这个时候，澜世的角色临生再也无法扮演下去了，“到你家里来的一直都是我，你太喜欢我哥了，所以把我当成了他。”

　　“临……生……？”颂婷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双眼突然瞪大，猛地一把推开他。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临生被撞得向后整个翻倒，后脑狠狠磕在墙角痛得眼冒金星。等到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颂婷早就跑出了屋子。

　　“爱朵儿，你干吗不拦住她！！”看见依然一脸淡定站在旁边看好戏的蓬蓬裙少女，临生气得火冒三丈。

　　“她应该会去那个书店。”爱朵儿淡淡地说，“等到天黑之后我们也到那里去，将所有的负念一口气净化掉。虽然这是最不得已的办法，但是也别无选择了。”

　　“最不得已和别无选择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净化还有更好的方法？”临生一把揪住爱朵儿的衣领，“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总是遮遮掩掩的？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到底怎样才能让颂婷姐恢复正常，你倒是快告诉我啊！”

　　静静地看着他，爱朵儿似乎失去了平时的傲慢和坏脾气。她凝视着颂婷离去之后敞开着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

　　“我本来，只希望你能够以澜世的身份，实现颂婷的心愿。”

　　“实现心愿？”

　　“人心产生迷茫的根本原因，是内心的愿望与残酷的现实之间产生反差，由此出现了被负念入侵的空隙。所以要赶走一个人身上的负念，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实现他最强烈的心愿。而颂婷的心愿，就是做出澜世满意的食物。”

　　“但是……”

　　“没错，但是你已经看到了，这根本不可能。因为颂婷有着相当冷静理智的性格，即使在被负念侵蚀精神的情况下，她也能洞察你的反应是否真实，甚至仅凭自己的力量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这样的情况下，你伪装成澜世，实现她心愿的可能性已经相当于零。”

　　“那……还有其他办法吗？一开始不是说好要净化的吗？”临生追问，“就像你昨天晚上那样，用那个金色的弓箭把她身上的负念净化掉，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那是最后的办法，”爱朵儿又叹了口气，“因为执行净化之后，颂婷会失去被负念附身的时候，所有的记忆。”

　　“你说什么……？”

　　“如果把时间比作一条线，那颂婷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在线的附着物。我的净化会像橡皮那样把这条线完全擦掉。颂婷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而且也会忘记与之相关的所有事物。”

　　“这……”

　　“你明白吗，”爱朵儿说着，转身望着脸色渐渐苍白的临生，“净化之后，颂婷会忘记自己学习烹饪的事，会忘记你来访的事，也会忘记自己对澜世的爱意。但是对一个人的感情怎么会轻易消失呢？所以她的记忆会一直返回到与澜世相识之前，理所当然的，与澜世相关的你，也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爱朵儿的话让临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本以为净化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只要念出咒文就能让颂婷恢复原样。

　　他没想到，原来净化会带来这样一大串连锁反应。

　　“那……除了净化，还有别的方法吗……？”他嗫嚅着问。

　　“如果你还想试着假扮澜世，我不会拦你。但是我没有信心你能以他的身份实现颂婷的心愿。”爱朵儿提着手里的小雨伞，慢慢向门口走去，“如果你愿意选择净化的话，就跟我来。我会让颂婷失去记忆之前，最后见你一面。”

　　呆呆地望着爱朵儿的背影，临生犹豫着。从昨夜到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每一件事都让他以为自己的运气已经跌倒了谷底，然而紧接着的事情却总又把他抛向更绝望的深渊。

　　他该怎么办？剩下的选择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只要静下心来听听自己意识最深处的想法，他就会发现，能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那就是——将颂婷从负念之中拯救出来。

　　因为他喜欢着她，为了她，任何自己的东西都可以放弃。因为他喜欢着她，所以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只要她恢复原样就好。

　　至于她能不能记得他，并不是那么重要。

　　应该怎么做，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

　　天已经黑了，街上吹起了冷飕飕的夜风。就像爱朵儿说的那样，全城的负念几乎全都集中到了那家书店，因此街上的车祸比以往少了很多，甚至连行人都寥寥无几。

　　这样寂寥而阴森的气氛似乎也在预示着一切的终结就在眼前，当站在那家书店门前的时候，临生停住了脚步。

　　天上阴沉沉的，连一丝月光都没有。笼罩在夜色中的高楼黑洞洞的，仿佛一头怪物。书店正面的玻璃门紧锁着，但这对爱朵儿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她将雨伞轻轻碰触电子锁，锁发出“咔嗒”一声之后就松了开来。

　　临生跟着她走进一楼大厅，就在两人踏入大厅的瞬间，爱朵儿突然紧张地回过头。临生顺着她的视线，惊讶地发现背后的那扇玻璃门已经不见了。

　　紧接着，前方突然亮起了灯光。临生遮住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里看见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人。

　　前面，后面，周围……到处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被挤在人群中，临生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这时他似乎在远处看见了颂婷，正当他大叫着要挤进人群的时候，突然看见颂婷的脸出现在自己的左侧；而等到他跑向左边的时候，颂婷又出现在了他的前面。

　　拥挤的人群里，一阵阵说话声传进临生的耳朵里。

　　“做饭一定要用心……”

　　“对……要用心……”

　　“用心才能……”

　　“只流血还不够……”

　　“你们吵死了！”被凌乱的人声吵得脑袋发胀，临生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听见他的叫声，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

　　灯光下的那些脸一片苍白，表情阴沉，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那些脸，越看越像……颂婷……？！

　　临生呆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都变成了颂婷的模样。无数张表情阴沉的脸渐渐向他凑近。

　　“澜世……”

　　“澜世……你来了……”

　　密密麻麻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几乎要把他淹没……

　　“不……不！！！我不是澜世！”他尖叫着捂住脑袋跪倒在地上，拼命闭上眼睛。

　　这时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临生惊讶地睁开眼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刚才明亮的灯光也全都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他和爱朵儿两个人。

　　“颂婷小姐的安危让你的内心有所动摇，精神产生了空隙，”爱朵儿伸手将他扶起来，“你的意识刚才被负念入侵了，幸好我及时把你打醒。”

　　“打……？”临生摸着后脑肿起的一个大包，又看看爱朵儿手里的雨伞，全身打了个寒噤。天知道这个暴力小女孩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要胡思乱想！”举起雨伞狠狠往他屁股上戳了一下，爱朵儿气呼呼地走在前面。临生只能悲惨地一手捂头、一手捂臀地跟在后面。

　　按照推测，颂婷应该还是去了烹饪书籍区域。自动扶梯夜晚停开，爱朵儿和临生只能一步一步地爬上去。爱朵儿的动作优美又轻盈，几下就跳到了上一层楼，留着临生一个人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

　　“爱……爱朵儿你慢一点……”他站在楼梯中间，一边吃力地扶着膝盖，一边喘着粗气向爱朵儿挥手。响应他的，是少女充满鄙视的眼神。

　　“你慢慢爬吧，我先去布下咒文，不让颂婷逃走。”随便扔下一句话，爱朵儿转身就走，娇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

　　“喂喂你等等啊！”临生觉得自己简直要断气了，在爱朵儿离开了好几分钟之后，他才吃力地爬到上一层楼。

　　眼前漆黑一片，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定呼吸。正当他想找爱朵儿的时候，身后突然吹起微微的冷风，紧接着传来一个飘渺的女声。

　　“澜世。”

　　临生吓得头皮差点炸开，转头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颂婷正站在他的身后。

　　刚才还好端端的自动扶梯突然消失了，颂婷穿着一条花边围裙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身后则是一张餐桌。

　　餐桌上飘着阴森森的萤火，上面摆放着各种颜色怪异的类似菜肴的东西，正在散发出酸臭腐烂的味道。

　　“颂……婷……”望着林颂婷苍白的脸色，临生有点发毛。

　　“我做了晚饭，来尝尝看吧。”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颂婷向旁边退了一步做出邀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