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得起来吗?”身边传来一个清澈如水的声音。
临生一怔,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黑暗已经消失了。
四周是一片雾蒙蒙的,带着很淡的浅蓝色,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临生发现自己居然跪倒在地上,差一点就要嘴啃泥了。
他抬起头,看见赛颂正站在自己身边,还伸出了手。看来,刚才就是他在说话。
“还、还好。”
才刚出发就摔跤,也未免太丢脸。临生当然不好意思被扶起来,自己非常艰难的在地上蠕动,慢吞吞的从跪姿恢复到站姿。
其实还想拍拍下摆沾到的灰尘,但是衣服实在太厚,连手指和膝盖的距离都变得遥不可及。
临生纠结的看着有点脏的下摆。
赛颂一直都站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俯身帮临生拍了拍灰。
“呃?啊……谢谢您。”
“没什么,等着你自己去拍的话,估计到明天也拍不到,”赛颂抱臂站回原位,露出一点郁闷的表情,“但是,他们何必要这样……”
“哪样?”
“给你穿这套衣服。”
“果、果然学长也这样认为吗!”临生感激涕零,“我也觉得好重啊!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是重的问题,而是……级别。”赛颂摇头。
“级别?”
“对,在伊斯佩里亚时期,我们对服装款式有着严格的要求,不同的服装颜色和装饰,对应的场合也不同。你现在身上这件……是皇帝的礼服之中规格最高的,过去他只有在会见最重要的客人的时候才会穿,连我都没有看到过几次。”
“是、是这样吗?”
“是的,当年王都沦陷以后,蒙蒂亚勒的衣帽间整个都被烧光了,你现在穿的应该是重制品。但是,莎莉耶娃为什么偏偏要重制这件……我懂了。”
“懂什么?怎么回事?”临生连忙问。
赛颂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还买什么关子嘛。”临生的脑袋上冒出黑线,但是赛颂已经不说话了。
总的来说,他的心情依然不是很好。一旦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便十分消沉,看起来有点打不起精神。
周围的迷雾依然没有散去,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临生忍不住问:“学长,我们到底站在这里干什么?不赶路吗?”
“不用,这是我构建的特殊通路,我们不需要行走就能移动,就像自动扶梯一样,只要站着就能到达目的地了,”赛颂说着,又加了一句,“我估计你大概是连走路都很困难,所以才这样做。现在,以及等一下开会的时候你只要站着或者坐着就行了。”
临生大感意外,他看赛颂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还以为他脑子里还在想着要去会议上大开杀戒。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居然在如此体贴的考虑他?
“学长,谢谢你!”他感激涕零。
“不用,另外,也不要叫我学长,我现在不是蓝橙。”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随便你,反正不要叫学长。”
“那我看电视里的古装剧,皇帝会把大臣称作‘爱卿’。”
“要是你想那样叫,还是自己去死一死比较好。”
……刚才是谁在说让他随便叫!
超级别扭又难伺候的蓝橙学长让人压力很大,但是一开口就打啊杀啊死啊的赛颂大人,也很让人受不了好吗!
“好吧,等一会在会议上我会尽量不跟你讲话……”临生说着,又问,“不过,刚才你看见我穿大礼服的时候好像很惊讶?”
“……有一点吧。”赛颂踌躇了几秒钟,才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我看起来很可笑?”
“不。”
“那是因为……?”
“太像了……”
“像蒙蒂亚勒?”
“嗯。”
“那是很自然的吧,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他的,要是不像才会比较奇怪?”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看赛颂吞吞吐吐的样子,临生觉得很奇怪。其实刚才时间太紧,他都没有机会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
“该怎么说呢……”看临生一头雾水的样子,赛颂的表情有点纠结,“你……要听真话?”
“那是当然,我这么随和又坚强,不管听到什么真话都承受得住。”
“那好吧,其实是这样的,刚才我看到你的时候,虽然你跟蒙蒂亚勒的脸长得一样,也穿着他的衣服,但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你穿这个样子,就好像要被送去和亲一样。”
和亲,又叫联姻,就是一个国家为了缓和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让两边的王室成员进行政治婚姻的一种外交手段。通常,会被远嫁出去的都是公主。
临生突然好想痛苦扭头。
爱说实话的家伙,真是太会伤透人心了。
看着临生泫然欲泣捂住脸的样子,赛颂的表情更纠结了:“所以我都问你要不要听真话了。”
临生继续捂脸:“不,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真相,让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刚才他被簇拥时候感到不对劲的原因。那样一群人围着帮他整理仪表,还对他多加叮嘱,就好像要把他当成贡品送到哪里去一样。
其实想开一点的话,他这个人本来就在战场上派不上用场。如果被当做贡品或者跟谁和亲的话,可以给奥洛芙蕾带来和平,那也并非不是一个有意义的人生。
……不,贡品也就罢了,和亲还是算了吧。
他可不想跟什么莫名其妙的敌人结婚。
“我在想,如果当年蒙蒂亚勒是你这个样子,说不定历史的风向又会不同。”这时,赛颂又说。
“会有哪里不同?我们不是长得一样吗?”临生不解。
“但整个气质完全不一样,你不管从哪里看起来,都像被养在深闺,对外界凶险一无所知的样子,好像天生就该被送出去和亲的公主。”
“你就不能说王子?王子也能和亲的。”
“王子是要带兵打仗的,那种事情你显然干不了吧?”
“……你意思是说我投错性别胎了吗?”
“也不是,”赛颂说着,露出了一种深邃的、近似微笑的表情,“我本来对会议没什么兴趣,现在倒是想看看,原住民和骑士团对皇帝心心念念,现在发现皇帝居然变成了这种软弱无能、牲畜无害、踩一脚就会死的样子,会出现什么反应。”
……爱说实话的家伙果然很伤人心!
“踩一脚我真的不会死……”临生继续痛苦捂脸,“开会的时候我也会尽量装得很严肃,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太废物。”
“那就拜托你了,会议上该说的话不要忘记。”
“咦咦咦?什么话?”
“你哥刚才不是讲了吗?表达学院的立场,以及劝说骑士团停止攻击。”
“我以为那是你的任务!”
“开什么玩笑,皇帝的随行人员怎么可以进行官方发言?这些话当然是你要说的。”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现在告诉也来得及,就当是你穿蒙蒂亚勒的衣服所要付出的一点代价吧。”
“那我现在脱下来给你穿行不行!”
“来不及了,已经到了。”
赛颂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很华丽的骑士头盔,把它套在了头上。
看来,他似乎不想以真面目去跟敌人见面。
而就在他落下话音的同时,浅蓝色的雾气开始慢慢消失。
临生紧张地四下张望,看见随着雾气的飘散,周围的景物也渐渐清晰起来。
首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又宽又高的台阶,在森冷的夜幕中显得冰冷而肃穆。低沉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随之微微震动。
这里是夜晚的室外,夜风吹拂着临生的头发。他的脚下是赤红色的地毯,沿着台阶一直通向远处看不见的尽头。
临生抬起头,矗立在他面前的,是一栋冰冷坚硬的建筑物。建筑物的外墙覆盖着坚固的钢板,边缘钉满了一排一排的铆钉。
这样的外观,与其说是城堡,将之称为某种军事机构才更加贴切。
“阿尔克纳要塞……”赛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在红莲之破的政变事件以后,所有宫殿里被保存的最完好的一座。但是,它如今已经是骑士团的大本营,不再属于蒙蒂亚勒了。”
临生点了点头,然后走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