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举办宴会的TTS底楼大厅里,开场的全体舞已经结束了。
全场的灯光暗下,只留下闪烁的光点,将漆黑的宴会厅衬托得如同星空般美丽。悠扬的交谊舞曲响起,无数的少男少女们滑入舞池,在轻歌曼舞中互相诉说着甜蜜的私语。在这几分钟里,谁也看不见谁,每个人都能尽情享受这短暂的浪漫时光。
就是在这个时候,镜月拉着临生加入了共舞的人群。在悠扬的舞曲中,谁都没有发现舞池里多了两个人。
“对不起,只能和你这样的环境下跳舞,因为我不想被太多人发现。”黑暗中,镜月的眼睛微微地闪烁着。
“不……这样的环境很好。”临生笑笑。
他听得懂学姐的意思,她在学校里整天被情书淹没,也是无数人心目中最理想的舞伴。这样的大美人,居然带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弱鸡来参加舞会,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
最初的激动情绪,正在渐渐地冷却下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猜到学姐要对他说什么了——那,一定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其实,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镜月轻声说。
“是因为走到哪里都被人瞩目吗?学姐……实在太美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临生小心翼翼的,把客套话和真心话混杂在一起。
“谢谢你的夸奖,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镜月苦笑,“真正的原因,是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我……非常害怕接近人类。”
“咦?”临生一愣。
“很奇怪吧?我自己明明也是人,却深深地惧怕着我的同类。外面的世界我无法生存,才会将学校当作我的家,但是就算在学校里,我也尽量远离大家,不会与任何人走得太近。”
“难道……学姐有什么可怕的经历吗?你被人伤害过?是谁?!”临生连忙问。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不想再去回忆的往事。是学校成为了我的避风港,而我也以接受玫瑰圣杯的身份作为交换条件,担任了校园的守护者之一。”
临生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听得出镜月所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
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以前,当他还与镜月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时候,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奇妙气质。
虽然镜月看起来既温柔又随和,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亲近的气质。
那种气质,就好像是锁在玻璃柜里的精美宝石。它非常漂亮,似乎触手可及,却永远也碰触不到。
原来,这种奇妙的疏离感,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对于人类的恐惧,是非常深的,”这时,镜月又说,“就算现在和你站在一起,我都感到非常地害怕。”
临生一愣,同时突然感觉到镜月的手一片冰凉。
短短几分钟的共舞中,她的手心已经渗满了冷汗,而且在微微地颤抖着。如此强烈的恐惧心也传达到了临生身上,他赶紧放开手:“对……对不起!”
“不,应该道歉的是我。我明明知道你的心思,却假装不知道,让你一直这么困扰真是对不起。但是,我不想让这样的困扰伴随着你离开奥洛芙蕾,在你临走之前,我希望把真相告诉你,让你不会留下遗憾。”
后退到舞池的边缘,镜月将双手藏在裙后,微微低下头。
“非常对不起,临生,我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人类的情意,包括你,也包括任何人。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我明白了。”临生艰难地点了点头。
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碎片锐利而冰冷,深深地刺入他灵魂最深的地方。
其实早就应该知道,这样的感情不会有结果。但是没料到伴随而来的,还有学姐无法吐露的、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记忆。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镜月如此痛苦,可那显然不是他该问的问题。
“……谢谢你,让我在离开奥洛芙蕾之前,能够知道这样的真相。”最后,他只能这样说。
镜月微微地笑了,那样的笑容,既温柔、又忧伤。
但是,她的表情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
“临生,虽然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但我永远是站在你一边的。我要告诫你,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个大麻烦在等着你,不解决这个麻烦,你就永远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是……什么麻烦?”临生一惊,“我不是引出学院背叛者的诱饵吗?我的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你的任务的确结束了,但战斗还没有结束。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太多,但是你要记住,你将要面对的敌人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他无比强大、阴险而又带着纯粹的恶意。你不能对他心软,那样的话只会伤害你自己。”镜月严肃地说。
“可是……”临生一头雾水,刚想进一步询问的时候,舞曲已经结束了。
于是,镜月迅速单方面终止了对话,冲临生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之后就立刻退开。
当舞池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她已经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在被任何人发现之前,她就转身默默地离开了会场。
舞池里,只剩下了临生孤零零的一个人。
刚才那场星光下的舞蹈,仿佛是他的一场幻觉。
见他发愣的样子,有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眼神。临生连忙离开舞池,想了想,向着与镜月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自己当然不可能再去追她,因为镜月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午夜的钟声提前到来,那场绚烂的美梦只维持了几分钟,便烟消云散。盛装的礼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但是临生觉得,自己已经变回了那个灰头土脸、平淡无奇的呆傻菜鸟。
对镜月的憧憬,终究只能是憧憬。
这……算是失恋的感觉吗?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恋”,又哪来的“失”?
独自离开会场,临生在外面的走廊上垂头丧气地踱着步。
没有了留在舞会上的意义,连身上的西装都沉重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解开扣子,扯松了领带,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回家去的时候,他看见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人。
是悠司。
他穿着浅蓝色的西装,胸袋里插着一枝玫瑰花,正斜斜地倚靠在墙上。他抬头凝视着夜空中的月色,嘴里还叼着……一支巧克力棒……
混蛋,人家在这边失恋,他在那边玩什么“颓废帅哥夜赏满月”的戏码?
临生有点不情愿地走了过去:“悠司学长,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悠司转过头,不知是不是临生的错觉,那一瞬间,他从悠司的眼中看到了无比的疲惫。但那真的只是一瞬间,转眼间他又恢复了往常那种俏皮的笑意。
“唷,灰少年,结束了吗?”他向临生一招手。
临生一下子就明白他是在说镜月的事,顿时脸颊滚烫,气得差点踹起一个小石子砸在他的脸上。
看来这种八卦,又已经在这群家伙之间传遍了!
“你不去会场吗?”他走到悠司身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应该有很多人在等着跟你跳舞吧。”
“我……觉得有点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悠司笑笑。
“大病初愈以后,体力还没恢复?”临生继续瞪他,“你这是自找的,谁叫你身体才刚刚痊愈,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办舞会庆祝?”
“忍不住了嘛,我最喜欢热闹了~”悠司夸张地扭了一下,又说,“不过,小可怜啊,你不用难过,镜月连我这种貌美如花的贵公子都看不上,当然更不会看上你啦。”
“你就这么欠揍吗?!我都在拼命扯开话题了!”临生大怒。
“啊哈哈哈,一生气的话就显得更可怜了!”悠司捧腹大笑,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劝你别难过是真心的,因为虽然我们大家做事的方法不同,但目的都是相同的。”
“什么目的?”
“我们都不希望你在离开学校的时候,留下任何的牵挂。”
“哎?”临生一愣。
“你不是我们世界的一份子,也不应该是。对人类来说,塔罗是一种心灵的力量,能够指引大家的命运。但是,仅此而已,”悠司笑笑,“永恒地守护和指引着露米纳斯提,就是奥洛芙蕾的命运,身为守护者的我们,不能让你这样的被守护者永远留在这个虚幻的世界。否则,我们就太失职了。”
“……所以,你们正在一点一点地,断开我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临生讶异地问。
“是的,”悠司点头,“因此当你说想要回去的时候,我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我,以及所有这个世界的人,必须保证你在远离奥洛芙蕾之后,再也不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