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事，雷爵应该同样清楚才对。

　　“我记得，所有起源都是有其象征物的，对么？白因是蜘蛛，幻是月亮，绘生是树。”

　　雷爵的说的起源塔的信仰体系，虽然当时创造诸神的只有幻，但起源塔的教派信仰是将六位神灵联系在一起的，因为神迹无处不在，他们的视线会在世界的核心穿梭，所以漫长的岁月中，有关他们的信仰也在那个广阔世界里逐渐流传开来，他们有专属自己的神殿。

　　“六位起源，最初出现的是代表树木的绘生，事实上，排在最末的那位起源从未曾见过他的模样，但他的存在却诱发了其他起源的出现，再之后，幻演化了起源塔的诸神，和绘生一样，她也消失了，你们觉得那月亮就是她的意志，但是……那是真的吗？”

　　世界骨望着万篱，他觉得对方在暗示什么，但他无法理解。

　　“你难道是想说……绘生，他像幻创造诸神那样……创造了我们？”

　　“你肯定觉得这是个愚蠢的想法，来自一个更加愚蠢的造物，但是，难道没可能吗？”

　　白因看着雷爵，怒意与狂热正在逐渐消散，即便对方仍占据着她的身躯。

　　这无疑是个极为有趣的解释，而时间拖得越长，对她和世界骨就越发有利，即使雷爵说的是对的，到时候他也无法阻止起源将他毁灭，将所有的世界尽数毁灭。

　　“我读过某些故事，故事里，幻一次性创造了起源塔最初的那批神灵，她的身躯变成将高塔与无数世界相连接的骨架，她的灵魂，则成了九重天的至高月亮，这是真的吗？”

　　“如果，你这么急切地想证明就是绘生创造的起源的话……”

　　世界骨看着雷爵，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关于这件事，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一次创造无数生灵的话，会让神灵的力量和生命力透支，这件事情起源塔里的诸神都清楚，即使是幻也无法避免，但是，一次创造一个的话，或许可以延长这过程，只不过，因为绘生创造出的生命实在是太过强大了，所以，他应该只支撑到第五个起源为止。”

　　“你想说”，白因接嘴道，“如果幻想要找回绘生的话，就得杀死其他起源，吞噬他们，然后将自己转化成他吗？呵，可是这种胡话，幻不会有机会听到了。”

　　对于起源来说，雷爵的议题是十分有趣的，但这样的揣测可能会给他们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因为打心底里，不管是世界骨，还是白因都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倒是让我知道了，原来，起源也是会死的。”

　　白因沉默，冷冽的目光落在雷爵身上，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动手。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曾经想过，所谓的这个世界与神灵的关系，或许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并不是这个世界需要起源的存在，所以起源才会生生不息地活着，我观察过夸亚世界里那些普通人的灵魂，他们死后，灵魂会散去，无法修复，却不会真的消失。”

　　“绘生代表着存在的力量，他们没消失，正说明你的猜测是错误的。”

　　“恰恰相反，那说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雷爵打断世界骨，说道，“普通造物的灵魂实在是太脆弱了，不论过了多久，他们也不会复生。但如果换成神灵的话，我们，这些已经死过一次、将自己的灵魂散入这个世界的人，我们的意识会在漫长的岁月之后再度凝聚，比如，现在的我。绘生和幻，就像是果树一样，作为最初的树诞生下无数果实，果实落地，成长为新的树，而他们则进入长眠，需要再度积蓄力量，等候春天的时候，才会复生。”

　　“所以，绘生创造起源后便消失了，所以幻也不见了，她将自己的身躯，也就是身为世界骨的你，留在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要你复活她，你，应该更像是蝉蜕那样，只是，她的单纯的遗物而已，你和她是相互独立的，在你拥有自己的意志之后，便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嗡，雷爵听见一声低沉的鸣响，眼前，世界骨身周的光线微微扭曲。

　　丝丝缕缕的黑暗凝结成固态，恍若刀刃，直指着他的胸口。

　　“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你刚刚所说的，这句话呢？”

　　世界骨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显然刚刚的话已经彻底惹怒他了，这是他的底限，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但眼前模样诡异的生物却依旧神色平常，仿佛这只是次无关痛痒的争论，他似乎忘记了，雷爵和白因随时都会再度攻击，而在风暴域之外，整个世界都在被噬界兽席卷。

　　因为，他相信，或许，自己正握着改变所有世界命运的方法。

　　“神将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分离出来，将它们转变成其创造的众生，等到灵魂耗尽的时候，便会留下躯壳，而其灵魂则彻底汇入这个世界，在其中继续生长、壮大，于某处再度复生。如果，你想要证明这点的话，就只要看看你怀里的女孩，看看待会儿她苏醒的时候，到底是幻，还是幻残留在起源塔的力量，就清楚了。”

　　死寂，世界骨死死瞪着雷爵，白因也怔住了。

　　如果幻不能在这里复生的话，会不会意味着，她同样无法彻底恢复？

　　“你们应该去看看你们认为的，那些卑微造物所写的书籍的，在起源塔那些浩如烟海的典藏里，肯定有相关的猜测，只可惜……”

　　“不管你所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今天，你都会死在这里，再一次！”

　　白因的语气很坚决，因为不管雷爵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当初借着幻的力量，将自己封印在这里，这是不争的事实。为了所有的起源，她会向雷爵，以及所有的世界复仇。

　　“可如果我说的是真的，死亡，真的有意义吗？而且，白因，你本来也要进入这样的过程了，褪去旧的躯壳，向着新的方向成长，或许，原本是个体的神灵，会彻底与某个世界融为一体，比如说……”

　　雷爵低头，看着被火焰烧得只剩焦土的大地，眨眼间，那处便被郁郁葱葱的草野覆盖了。

　　在脱离真实的存在之后，神将成为真正的本源。

　　神灵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曾经是所有起源都曾思考过的问题。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世界骨怀中，那个女孩的身上。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不是幻的话，那么，真正的幻……”

　　“当然是在起源塔，在她消失的地方，就像，我还在这个世界一样。”

　　头顶，月亮表面的蓝色光辉已经完全散去，只剩下浅黄，天空变得黯淡，世界骨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他的双脚瞬间便触到了地面，紧接着，白因和雷爵也出现在他身边。雷爵的外表已经有了变化，那些狰狞的眼睛和嘴巴逐渐消失，肤色转为苍白，有了清晰的五官。

　　一触即发的战斗，白因就在他身边，还有世界骨。

　　但他们都注视着女孩，等她苏醒，世界骨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熟悉而强大的力量了。

　　叶嘉莹、佚名和黑契就在不远处，空间被分割出来，他们根本无法介入那三个人所在的世界。风暴域之外，毁灭和战斗都在继续，野荆、迷森、希雯、以及那些在帝留城圣殿长大的孩子们，他们仍在对抗看似完全无法战胜的敌人，他们在对抗湮灭。

　　夜晚将要过去，今夜，无数人将会死去，而黎明，没人知道那会是怎样的。

　　天边泛起的微光让女孩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万篱……”

　　她支吾着，终于，轻声说道。

　　“是否，还有必要继续战斗呢？”雷爵转头，看着白因。

　　“仇恨、神与造物的差异，不会因为任何事物改变！”

　　“不错，仇恨”，雷爵低吟着，说道，“为了那些被你杀死的造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