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作乱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去卑和陈涛接触的时间虽还不长，但是陈涛在言谈举止中所表露出来的一切，已经让她越来越相信，眼前这个男子即便不是大汉丞相，也绝非等闲之辈。私下里，她甚至想过，若是证实陈涛并非是丞相之尊，也要将他留在身边，以每日求教。
去卑心中有了如此的想法，面对陈涛时就显得更为亲切，虽然两人每每饮宴并非单独相处，但是乌丸人的礼法，并非汉人如此苛严，去卑身为女儿家却丝毫没有做作与回避，聊到开怀之时，也会拍着陈涛的肩膀哈哈大笑。
陈涛自觉与去卑并无男女之情，在他看来若是能与乌丸交好，对于将来司隶等地的发展极有好处，因此虽然不谄媚逢迎，但却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再加上他原本就是随和的性子，和去卑相熟之后，就显得更为轻松。
两人之间本是不错的进展，但落到其他人眼中就完全不同。魁头自从心中有了想法，自然对于去卑和陈涛的亲密，更是看不顺眼。而像来对去卑言听计从的素利，这几日以来却一直闷闷不乐，几次试着和去卑谈及，暗示不要和陈涛太过亲密，也被去卑无视，让他更是心中烦闷，只想着陈涛能够早早离去，免得心上人移情别恋。
这天入夜时分，去卑照常在营中款待陈涛，一早就喝了不少酒的素利，眼见去卑正聚精会神的听陈涛诉说大汉风光，是不是的掩嘴展现迷人笑容，素利心中烦闷，起身闷哼一声道：“单于，我去吹吹风。”说着也不等去卑回话，便向营帐外走去。而去卑也并未放在心上，随口应付一句就继续与陈涛说话，让素利心中更为不乐。
眼见素利大步离开了营地，一旁陪席的泥狼对自己哥哥使个颜色，魁头心领神会，随便找个由头便离开了营帐。
原本泥狼准备自己去说服素利，但最后魁头还是决定由他来。毕竟一直以来，泥狼和素利关系极差，两人之间的比武都不是一次两次，若是突然由泥狼去和素利说几句所谓的“心里话”，恐怕话才刚出口，素利就会觉得泥狼不怀好意，即便再动听的话，也没任何效果。有介于此，魁头便将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走出营帐之后，魁头随口问了附近卫士素利去了何处，卫士的指引下，魁头很快就在营地的一个角落中找到素利。此刻的素利正斜躺在一堆干草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自己的手臂望向天空明月发呆。
魁头嘴角微微上翘，也不可以放缓脚步声，慢慢走到素利身边之后，自顾自的坐下，随手将一个酒囊丢在了素利的身边，自己着拿起另一个，倒入口中。
“你来这里干什么？”素利头也不回的冷声开口问道。
魁头也不介意素利的冷漠，放下酒囊答非所问的说道：“当年老头人在的时候，我们就要比个胜负。你比我小十几岁，可每次都不肯服输。但每次打完，我们都会一起喝酒！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去卑也从小女孩子成了单于，你也长大了，而我也老了。像这样一起喝酒的机会，还不知道有几次，你难不成还怕喝输给我这个老头子吗？”
素利转身拿起酒囊，什么话也没说，一口气便灌下了半袋香醇的马奶酒。
魁头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分笑意，又带着几丝深沉，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去卑，也知道你现在心里烦闷。”
“哼，难道你来这里，就是想要挑唆我吗？”素利的双眼中精光一闪。
原本素利以为魁头必然会矢口否认，却没想到魁头点点头，毫不隐瞒的说道：“是，我就是来这里挑唆的。只不过，是不是挑唆且要看你自己如何去想。”
前半句话音落下，素利双目一凝，正待发怒，但当听完后半句之后，却保持了沉默。
魁头也不管素利心中在想些什么，抬头望着月亮，正容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确实不喜欢去卑那种忍耐退让的做法。乌丸人就该有乌丸人的样子，放牧、策马、厮杀、抢掠汉人，这才是乌丸人该有的生活。但是，去卑是老头人的女儿，也是我们承认的单于，就算再怎么不认同，我也没有想过要夺去她的地位。”
素利不言不语，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些年来，魁头和泥狼做了些什么，去卑也许会有不知道的，但他素利却明了一切。若这番话由泥狼来说，素利只会呲之以鼻，而从魁头口中说出，素利却相信这是真实的肺腑之言。
“原本，突然北伐的汉军，和东进的羌人几乎把我们逼到了绝境。但是，这种危机也是我期望的。哪怕族人会战死许多，哪怕部落会因此势力大损，但这才是乌丸勇士该面对的挑战！不怕和你说，我都已经做好主动断后，为部落争取时间的准备。只是没想到……”魁头原本双眼放光的神色，此刻突然暗淡下去，轻叹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忽然出来一个大汉丞相，这也许真是天意。”
“部落能够得以保存，今后子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去卑多年的心愿也可以继续延续，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至于想要战斗，不管是羌人也好，南匈奴也罢，又或者是其他乌丸部落，可以打仗的地方多了，为何一定要选择汉人？”素利睁开眼睛轻声反问。
魁头点点头：“说的没错，就连我一开始也是如此对自己说。但是，你有没想过，一旦我们长时间和汉人保持贸易，乌丸人的勇气会逐渐消磨在奢华的生活中，乌丸人中的贵族会失去血性，再也不复当年之勇。乌丸人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不断的困难中才会越来越强，才会永远记住自己是草原上不可征服的雄鹰。和汉人交易，和他们贸易，依靠他们来取得我
们需要的一切，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则是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华丽的鸟笼。雄鹰将无法再继续展翅，而汉人则会用他们的经济、物品，掐住我们的喉咙。到时候，乌丸人只能成为汉人的附庸，按着他们的意愿去征战！那时候，乌丸人可还是乌丸人？”
素利沉默了。虽然他知道魁头在有意的夸大，但他也同时知道，魁头说的并非毫无道理。
魁头满饮手中的马奶酒之后，忽然冷声说道：“我想要起兵逼迫去卑交出大汉丞相！”
“哼！”素利双眼中寒光爆射，冰冷的说道：“你认为我会让你如意？”
魁头摇摇头，转向素利诚恳的说道：“素利部的勇士是整个部落中最勇敢的，若是没有你的协助，即便我和泥狼携手突然袭击，最终也免不了战败。”
素利并没有被魁头的言语打动，反而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即便已经知道结果，你还是要做吗？”
魁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乌丸人不能成为汉人的附庸，哪怕战死，我也不会让乌丸人就这样被汉人的美酒金银打败！”
“……”素利的眉头紧皱，似乎感受到了魁头语气中的坚定，良久叹息一声之后，举起酒囊猛喝一口，待酒液顺着咽喉深入体内之后，这才说道：“看起来，这真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了。”
“素利，真的值得吗？”魁头忽然转身，双目炯炯的逼视素利道“为去卑，放弃你自己的想法，真的值得吗？”
素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柔情，刚毅的面容显得柔软许多：“因为她是去卑！”
“哪怕，她的心中会有另一个男子，一个来至大汉的男子？”魁头的话音刚落下，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一只大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
如同受伤的野兽，此刻的素利双眼通红，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人胆战心惊。略显粗糙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痛苦，极力压低声音吼道：“不要逼着我现在就杀了你！！”
魁头丝毫不为所动，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平静的说道：“这么多年来，你对去卑的感情，部落里每个人都很清楚。不是没又有人窥视去卑的美貌，只是因为那些小家伙们都知道有你的存在，没有人敢伸手罢了。但是现在，那个男人比你有更大的权势，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提出娶走去卑，而整个部落将毫无反抗能力。你仔细想想，若是被汉人把持住我们的命脉，那时候即便是去卑再不愿意，她能反抗吗？去卑的容貌哪怕是天神见到都会动心，那个汉人看去卑的眼神，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别以为我是在挑唆，你可以用你自己的眼睛去判断！”
魁头的一番话，让素利的双眼更红，似乎怒气即将勃发。然而，他抓着衣领的手却开始微微颤抖，他知道魁头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
“只有反抗，只有破坏和汉人的联盟，去卑才不会离开草原，才会永远在你的视线中。若你真的想要娶去卑，这是唯一的选择！”魁头给了素利最后一击。
“……”素利松开了魁头的衣领，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的说道：“真的只有这样吗？若是将那汉人杀死，去卑会恨我一辈子的，一辈子！”
“不需要杀死他，杀死他对我们并不有利。”魁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语调平和的说道：“我们可以将他作为人质，要求汉军交出所有的战马和武器。若是汉人不同意，我们也可以挟持他脱离现在的包围圈。只要他真的是大汉丞相，那些汉军就绝对不敢动手。一旦我们将他抓到手中，去卑就会面对现实，知道不可能和大汉再结盟，那时候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即便开始时她会埋怨你，但是最终一定会了解你对她的心意。去卑，是属于你的。”
素利双眼中神光一闪，转头盯着魁头说道：“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要单于的位置？”
魁头很洒脱的笑了笑：“在泥狼面前，我告诉他，这是为了夺取单于的位置。但在你的面前，我很清楚的告诉你，我要的只是乌丸人的古风！不管泥狼会怎么想，去卑的单于之位绝不会有任何的变动，她将是乌丸人全族的单于！”
素利从魁头的眼中看到了真诚，他那有些迷茫的眼神，在这一刻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某种决心已在他心中慢慢成型。
……
第二日中午，飞马赶回的乌丸骑兵将已经见到汉军主帅的情报带回。甚至还带来了张飞、赵云两方人马的回信。这等于已经确定了陈涛的身份，去卑知道之后自然是大为开心，但心中也觉得隐隐有些遗憾，因为她知道，陈涛离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乌丸部落的危机在去卑看来已经过去。只要没有汉军的威胁，以去卑部目前的实力，草原上即便是南匈奴也不敢轻举妄动。为此，去卑决定召开盛大的庆祝，以感谢陈涛为乌丸部落即将带来的一切。
几乎所有乌丸人大小部落的头人都来到去卑的主营外，这一次没有了先前的萧杀，有的只是欢笑和轻松。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乌丸人来说，能够和平的生活，并非是一件坏事，特别是知道不需要逃亡北方冰天雪地之中，更是让不少小部落庆幸不已。
一头头肥羊被收拾干净，架上了篝火堆，油脂飘落和香料带来的浓香，让人垂涎欲滴。马奶酒的醇香让人未饮便醉，乌丸年轻女孩们的舞蹈和动听的歌喉，仿佛在抒发心中的欢快。
去卑坐在陈涛的身边，一次次亲手为他斟满美酒，又为他献上最尊贵的羊头肉。
今日的陈涛已经换上了一套蓝色的绢衣，将清秀俊美的长相衬托的更为出尘。除去早先在水龙卷中遗失
的物品之外，被汗西里部落搜刮走的各种饰品都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举手投足之间，再无当初那个小奴隶的窘迫，满是当朝丞相不知觉露出的威仪。
轻笑着抬手和去卑共饮一杯之后，陈涛放下酒杯环顾四周，不由好奇的问道：“今日盛宴，为何不见素利、魁头、泥狼三位头人？”
去卑一愣，转身望去，发现确实没有三人的身影，这才疑惑的自语道：“早先已经通知他们，这回是跑去了哪里？”说着，只见她秀眉微微一皱，向身边的亲卫低声吩咐几句，那亲卫便急匆匆的离开。
转过头来，去卑歉意的对陈涛拱手说道：“丞相大人勿怪，也许是有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陈涛本就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有什么介意之处，两人寒暄几句之后，便将此事放下，共同欣赏起乌丸少女们的歌舞。
正当在场千人酒酣耳热之际，宴会场地外忽然隐隐有大批人影接近。陈涛自然没有这份分辨能力，但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韦儿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羊腿，小身体微微向他靠近，轻声耳语道：“丞相大人，似乎有大批兵马接近，我已经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听闻韦儿的话，陈涛面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自己，放下酒杯并没有任何动作。
另一边的去卑可不是陈涛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然她的武艺比不上素利，但却也不是一般乌丸人可相比。远处接近的兵马，早已经落入了她的眼中。此刻，她的双眉紧皱，左手已经摸向了放在一边的弯刀。
片刻之后，大批乌丸士兵就已经将整个场地包围住，这一异动自然引起了场中的骚动。然而，当几名坐在外围的小部落头人刚想反抗，就被四五柄出鞘的弯刀架在脖子上之后，场中就变得异常安静。
正对去卑主座方向处，乌丸士兵们闪开，只见三道人影大步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一身戎装的魁头，而他身边则跟着面色兴奋的泥狼以及不敢抬头去看去卑的素利。
去卑面容阴沉，左手紧紧抓着弯刀，豁然起身之后，抬手指向魁头喝道：“驱兵围困，你们这是要造反？！”
泥狼高昂头颅，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素利则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去卑，而魁头则恭敬的单手抚胸，鞠躬行礼之后说道：“单于，我等并非想要造反，而是不想乌丸人从此成为汉人的附庸。只要单于将那汉人交给我等，我等自然会立刻退去。”
“做梦！”去卑怒喝一声道：“此乃大汉丞相，若是你等造次，汉军必然与我部不死不休！魁头，你想要将部落数十万子民带上死亡之道吗？”
“单于，正因为他是大汉丞相，只要将他挟持，汉人还不是任我等鱼肉？别说是盐铁茶，哪怕是要汉军将十几万战马悉数交出，恐怕汉人也不敢不从！单于，若是我部能有如此多的战马，整个草原必将能够重新回到我族的手中！到那时，单于将是草原上唯一的王，重现当年乌丸的辉煌！”魁头不为所动的说道。
魁头的话让去卑面色更怒，但那些部落头人们却不像之前那样仇视魁头。对于乌丸人来说，背叛是十分可耻的事情，然而魁头的表现让他们觉得，他并非是为了篡夺单于之位。更何况，其中不少人也不认同与汉人结盟，如今听魁头一番话，觉得将陈涛挟持似乎更适合，自然反抗的心思也逐渐淡了下去。
就在去卑想要再次开口怒吼时，陈涛却站了起来，笑眯眯的对魁头说道：“魁头大头人的想法真的不错。挟持涛，随即要挟汉军，或许真的能成。但是，请各位头人都想一想，汉军真的会蠢笨到用十几万匹战马来换涛一人？而所谓的盐铁茶，各位头人想要求多少才满意呢？若是多了，且不说保存不易，很快就会毁坏殆尽。若是少了，又有何用处？与大汉结盟，从此物资不缺，若受他族攻伐，汉军尚可引为后盾。若将涛挟持，今年或许可衣食无忧，但明年呢？后年呢？只会与汉军不死不休，从此北面有南匈奴逼迫，南面还要提防汉军出塞，如此就是各位头人希望看到的情景？”
陈涛的话，让那些头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仔细想想，魁头的想法确实太过天真了一些，先不说他们是否知道陈涛在诸多女将心目中的地位，按照这些头人的想法，若是去卑被他人挟持，说要交出全族的战马，肯定是被毫不犹豫的拒绝。更何况，魁头挟持陈涛换取“赎金”的做法，很大程度上更像是一锤子买卖，而陈涛提出的则是长久之计。对于那些不屑与汉人同盟的头领来说，魁头的做法更有吸引力，而对于那些不想征战的头人，则更倾向陈涛。一时之间，头人之间的争吵声逐渐大了起来。
“任你舌灿莲花，今日也必被我等所擒！”泥狼跨前一步，弯刀出鞘，先不屑的回敬陈涛一句，随即将手中弯刀指向去卑说道：“去卑，今日便是你做单于的最后一日，识相的立刻将那汉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泥狼，你若敢动去卑分毫，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素利猛然拔出弯刀，怒视泥狼。
两人之间的争锋相对，让周围那些头人们的争吵声立刻平息下去，此刻他们才想起，自己还在士兵的包围中，根本没有他们发话的权力。
去卑柳眉倒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噌”一声拔出弯刀，怒视素利说道：“素利，魁头和泥狼作乱，我并不意外。但是，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也会站到他们的身边。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要单于的位置是吧？想要挟持丞相大人是吧？来，素利，我就站在此处，你且上前！”
“去卑，我……”素利面色羞红，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