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气运
刘协抬起头，只见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灰袍老人。没有什么鹤发童颜，灰白色的长发像是杂草般散乱随意的披落在肩上，面容上满布层层叠叠的皱褶，举起在半空中正好抓住玉玺的那只手，干瘪的就像是鸡爪，仿佛除了一层黄褐色的皮肤之外，便只有其中的骨骼。身上包着一件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纯粹一块灰色麻布，若是没有腰间那条破损的布带扎着，怕是随时都可能从他身上滑落。
“你是谁？”刘协很肯定，自己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想来也是，这大汉朝堂上，即便是有如此形象不佳的人存在，也断然不会这般衣冠不整，否则一句对皇帝不敬，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老道名为南华，俗世之人称老道为‘南华老仙’。”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道士，平淡的语气中却吐露出令人震惊的言语。
别人或许还不清楚这南华老仙的身份，但是刘协又如何会不知？传说中，正是南华老仙将三卷天书传授给了张角，这才引来动摇大汉根基的黄巾之乱。
若换成是平时，刘协第一个要吼叫着让守卫大殿的甲士将南华老道给抓起来，可现在当他听到老道人自报名号时，却不由得双眼中露出期翼的光芒。
似乎很满意刘协的反应，南华老仙那枯尸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只有两个黄豆大小的眼睛里，更是精光闪烁。只听他开口说道：“陛下，你真愿意用这真龙玉玺换取那陈涛的性命？”
“自然！”刘协很肯定的大声说道：“只要能让老师复活，就算是用朕的性命去交换也在所不惜！”
南华老仙笑着点点头，不见身形动作，便已经闪身到了刘协的面前，在刘协惊愕的目光中，他将手中的玉玺重新递交到刘协的手中，随即说道：“这真龙玉玺乃是上古神物，若是无有九五至尊命数的人，可无法支配它的神力。既然陛下珍惜愿意用此神物换取陈涛的性命，那么还得由陛下来亲手完成。”
感受着玉玺上传来的阵阵温润，刘协茫然的望着南华老仙说道：“那朕……朕该如何做？”
“勿急，且想将陈涛带回来吧。”南华老仙身形一阵晃动，消失在了刘协面前。
另一边，恢复女儿身姿的赵云，娇小的身影，冒着漫天风雪，茫然的抱着陈涛向宫城外走去。双眼之中已没有了以往的神光，就仿佛是失去了灵魂的躯体，只是机械的一步步向外行去。
一幕幕的往事飞旋在赵云的脑海中。
涿郡初见之时……
“走走，我给你们找个地方去住，肯定舒服。”
每日偷懒从涿郡刺史府中拉着赵云偷跑时……
“子龙，你看到那街角跑过的孩子吗？”
第一次用言语震撼了赵云的心灵时……
“老有所依，幼有所教，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做起来何其难也！”
黄巾之乱，征战沙场时……
“若是万民都得意安居乐业，又有几个人愿意提着脑袋造反？不是他们愿意造反，而是这个世道，逼着他们在造反！”
安置流民，冒着风雪亲身探访每一条街角时……
“些许风雪算什么，涛无事。走，再往前面去看看，今天这天气可是要冻死人的。”
两道清泪，像是串串珍珠般，划过赵云娇嫩的面庞，顺着她娇俏的下巴，低落到陈涛的胸口。只不过，此刻的陈涛已经再也无法感受到这其中的悲伤。
“先生，你曾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走遍五湖四海，领略各地的风光。以前你总是有太多事情要做，有太多的人离不开你。现在，终于都可以放下了。且允许云违逆一次吧，大汉安定实在太遥远了，就让云现在就陪着你走过大汉的每一寸土地。”赵云低头望着斜靠在她胸口，只是随着步伐在不断摇晃的陈涛，面上露出令人心碎的温柔，轻轻呢喃着。
小吕布忽然伸手拉拉赵云的衣袖，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满脸期盼的说道：“子龙姐姐，带上我吧。留在这里，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那狗皇帝。那样，主公一定会伤心，一定会责怪我的。带上，陪着主公离开这里，好吗？最多，我少吃点饭，少吃点饭，行吗？”
“你若愿意，那便跟着吧。”赵云轻轻点头。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小吕布面上有了些许笑意，可当她的目光一触及陈涛已经逐渐被雪花覆盖住的面颊，不由心中一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就这样离去真的好吗？”忽然间，苍老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只见道路中央，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名老道人，正拦在众人的面前。
不等赵云等人开口询问，那老道人便自报门户道：“老道乃是南华老仙，愿以仙法之术，借真龙
之力，逆天改命，救这小子一会。”说着，南华老仙手指指向赵云怀中的陈涛。
“什么？！你，你说，先生还有救？”赵云等人尽皆骇然。
南华老仙笑着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虽被域外之毒侵入五脏六腑，但却并未生机完全断绝。只不过，若是再过上半个时辰，恐怕这天下就真的无人能救了。”
南华老仙的笑容以及那自信满满的语气，顿时让赵云等人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期翼的神色，赵云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南华老仙面前，抱着陈涛下拜道：“老神仙慈悲，只要能顾救回先生，无论要云做什么都行！哪怕是用云的性命交换！”
“无需如此。”南华老仙伸手虚扶，手掌上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托起了赵云的身姿，随即只听他说道：“若是想要救他，就随老道来吧。”话音落下时，南华老仙像是漂浮在地上一般，身形不动，但却徐徐向着大殿的方向“飘”去。
赵云等人哪里会有迟疑，立刻抱着陈涛就加快脚步跟上。不过片刻时间，就重又回到了德阳殿中。此前离去之时，众人心若死灰，而如今再次返回，却已经心头燃起了点点希望之火。
刘协正焦急的在大殿中央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望向殿外。身旁虽然有杨彪、董承等人劝慰，但他却充耳不闻，根本不理会他们。此刻，当远远看到赵云一行人返回之时，刘协几步冲到殿门口，想要开口呼唤，但却又想起之前自己所做之事，一时之间尴尬的站在殿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此刻众人的心思都在南华老仙身上，也未注意到刘协的异样。
飘入殿中之后，南华老仙指着殿上的一团血污说道：“且将这小子放到此处。”
赵云不敢迟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陈涛重新放落在那团血污之中。随即只听南华老仙转身对刘协说道：“陛下，你可要想好了，若是真龙玉玺神力用尽，那今后可再不能像先前那样，神物护住百邪不侵了。你真愿意？”
“朕愿意！只要能救回老师，让朕做什么都可以！”刘协丝毫没有半分忧郁的说道。
南华老仙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意，嘴角上翘，带着一丝隐蔽的得意，对刘协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双手捧着真龙玉玺，将它放在那小子的额头上，老道助你一臂之力，让你能激发真龙玉玺的神力。”
刘协听闻之后，立刻走到陈涛躺在地上的“尸体”前，随即双膝跪在他的身侧，两手捧着玉玺，将玉玺放到了陈涛的额头上。此刻，因为毒性的关系，陈涛的面容上满布黑色纹路，再无以往那种白皙俊美，反而显得有些狰狞恐怖。可刘协却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心中阵阵酸楚，让他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水。
南华老仙眼见刘协已经按自己说的做，双眼之中精光一闪，飘身到刘协的后背，抬手便要往刘协的额头上印去。
“南华，敢尔！”豁然间，一声带着浩瀚之气的怒喝，仿佛从天宇传来。
南华老仙神色一怔，双眼之中更显坚定，干枯的手掌，猛然向着刘协的头顶印去。只见，他干枯的手掌中，仿佛有个小小的法阵转动，原本并不起眼，但在印上刘协额头的一瞬间，便放大成为足有两人高，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法阵。
青色的光辉从法阵中射出，激起强烈的气劲，让周围的赵云等人纷纷向后退出数步，这才勉强抵挡住这股气劲。法阵旋转漂浮，随后调转方向，从空中落到地面，其中心正好是陈涛与刘协身处之处。
“疾！”南华老仙口中吐出一个字来，法阵光辉更强，而刘协的身体中也散发出漫天金光，瞬息之间就顺着他的手臂冲向手中的真龙玉玺。
一声龙吟破空而出，足有手臂粗细的金色五爪金龙从那小小的玉玺中冲出，在空中盘旋一周，调转身形，正要冲入陈涛的额头时，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蓝色青芒，转瞬之间就将那金龙罩住。仿佛是不甘受制，五爪金龙上下翻腾，不断发出愤怒的龙吟声，但却始终没有办法突破那蓝芒的束缚。
“南华，你竟然坏大汉龙脉气运！”
正当众人被五爪金龙吸引目光时，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浑身笼罩在七彩祥云中，只能隐约看见身形的老者。伴随着老者的怒喝声，他的身体缓缓降落到地地面，双眼之中蕴含无限愤怒，紧盯着南华老仙。
“左慈，老道不过是顺应天意。大汉四百年气运，终将在百年之内消亡殆尽。难不成，让世上千千万万百姓苦熬百年，经历无数痛苦磨难，就是好事？”南华老仙断然反驳。
“大汉何时消亡，自由天意决定！你强改天命，先是授那张角三卷天书以坏大汉龙运，如今又借陛下之手，妄图将这龙脉气运散
布天下，南华，你真不怕天地降罪？”左慈不为所动，手中扣着一个小小的结印，显然是以此来控制住半空中的五爪金龙。
“哼，好像说的自己多伟大。”南华老仙不屑的撇了撇嘴，“老道并没有逼迫任何人做任何事，左慈，你不如问问陛下，看他是否愿意用大汉气运来救这小子。”
左慈目光一凝，身为“山中”之人，他很清楚一条不变的法则，那就是不能依靠仙术来搅乱凡尘的次序，换句话说，若是刘协愿意用大汉气运来救回陈涛，那么就算是左慈也无法改变这个决定。
轻声叹息一声，左慈不由暗自后悔，若是自己能在提前一刻抵达，让南华老仙没有机会释放出真龙玉玺中的神力，那么只要将南华老仙逼退，就算是刘协愿意，也没办法使用真龙玉玺中蕴含的神力了。但是现在，真龙已经被释放出，无非是因为左慈的压制而暂时无法产生作用罢了。只要左慈一放手，真龙必然进入陈涛的体内。
“陛下，老道本是山中清修之人，原本不该管世俗凡尘之事。只不过，如今眼见陛下亲手释放真龙，若是真龙散去，大汉气运就此而断。陛下，汉高祖刘邦与老道有缘，四百年大汉江山，老道曾见过起起落落，不忍百年气运就此断绝，还请陛下三思。”左慈真心实意的对刘协说道。
说实话，当听闻自己释放的是大汉龙脉气运，而且这一释放，很可能会断送了刘氏江山，刘协心头也有过犹豫。毕竟，再怎么说，他都是刘氏皇族的子孙，岂会不在意自家江山。然而，最后他却抬起头，丝毫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龙脉气运原本就是虚无缥缈之物，当初先祖可以将它从无到有聚集起来，如今的刘协自然也能如此。老师不光是朕的老师，更是天下万民敬仰的贤相。朕相信，只要有老师在，大汉必然能够中兴。仙长好意，朕心领了，还请仙长不要阻止朕救回老师。”
左慈望着眼前的刘协良久未曾言语，最终在南华老仙胜利般的笑声中，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点点头说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那老道便不再多言。只不过，老道苦修上千年，甚至还不必陛下看的清楚。南华，你会后悔的。”说着，左慈手中结印一散，被左慈控制住的那条五爪金龙立刻就失去了制约。
南华神色一愣，随即手指掐动，似在计算什么。只一瞬间，南华老仙的额头上便出现一层细密的汗水，口中失声惊叫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已经推算不出此人的命数？不对，他原本就不在五行之中，他到底是谁？左慈，可是你等故意掩盖他的命数？”
左慈面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望着南华老仙沉默不语。就是在刚刚，左慈被刘协的一番话说的心中一动，暗自掐算一番，竟惊愕的发现，躺在地上的陈涛竟然已不在五行之中。就算原本很清晰的命数，也像是泡沫般消失。而那本该只有百年就将断绝的大汉气运，反而因为陈涛的原因，而开始模糊不清起来。正因如此，左慈才心有所感，说出了之前的一番话，又不再阻止刘协。
南华老仙见左慈不动声色，顿时抬起手掌，罩向已经重获自由的五爪金龙。然而，他毕竟已经慢了一步！
清亮的龙吟声中，五爪金龙盘旋一圈，飞速冲入了陈涛的额头中。刹那间，强烈的金色光芒从陈涛的体内亮起，地上那团血污竟然像是沸腾的开水般鼓动起来，眨眼之间就纷纷飘起，飞落向陈涛的伤口中。金色的光辉中，陈涛面前的黑色纹路逐渐消退，向着脖子下方退去。很快，一丝丝黑色的雾气，从陈涛的腹部伤口中不断的冲出，在金光中化为点点尘埃消失无踪。
少顷之后，金色的光辉逐渐褪去，陈涛原本已经苍白如纸的面容上，重新多了一丝红润。双眉也在微微颤抖，微弱的呼吸声重新出现在他的口中。腹部的伤口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是已经止住了鲜血。而原本狰狞的黑色毒性，此刻早已经不见踪影。
“借助真龙之力，他体内的毒性已经拔除，但伤口想要恢复，怕是还要有些时间。不过只要仔细调养，想必不会再有生命之忧。老道这里有些伤药，权且当成是先前无礼的赔罪。”左慈笑眯眯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交到了刘协的手中。
刘协恭敬双手接过，但却在心中打定主意，除非是寻常的药石无效，否则绝不会给陈涛用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左慈恐怕没有想到，之前自己阻止刘协的意图，已经让刘协对他带上了几分小心戒备之意。
南华老仙此刻有些面色复杂的看着陈涛，半晌之后才终于长叹一声，恢复神色说道：“左慈，即便此人已不在五行之中，但毕竟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老道就不信，凭他之能，还能力挽狂澜，中兴已经气运断绝的大汉！哼。”话音落下之后，南华老仙的身影逐渐淡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