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没做过老师,所以更不会有那种教条主义的臭毛病。在他看来,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家伙,按后世的准则,只是小学三年级。这个年级的孩子,更多的是应该有个快乐的童年。只可惜,这种愿望对于小刘协来说,简直是奢望中的奢望。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小刘协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吃饭,而是要习武。习武强身确实是个好习惯,但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却绝对不是件开心的事情。一个时辰的习武时间结束后,正好东方朝阳初升之时,用过早餐,接来他就必须跟随宫廷礼仪官学习半个时辰的礼仪。坐卧行止,只要稍稍不对,柳条就会落到他的小身板上。然后,进入正常的文化学习。或而是儒家学说,或而是书法字画,等这些都完成之后,他才可以跟随陈涛学习兵法军略。
如果说后世的教育方针被称为是填鸭式教育。那么小刘协面对的教育,大概算是死命了往里塞,只要不撑破就行的极限教育了。
虽然成为皇子少师的时间还不长,但是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里,陈涛对眼前这个聪慧的二皇子就已经非常了解。正因为能够理解他的辛苦,所以在轮到陈涛授课时,他不会去读那些只要认字都能看的孙子兵法等等兵书,他更喜欢用说故事的方法,来解释历史著名战役。
寓教于乐,这大概是所有孩子们最喜欢的授课方式吧。更何况在小刘协的记忆中,老师都是那些板着脸,拿着书简摇头晃脑的老家伙。陈涛的出现,甚至是他的方法,都带给了他太多的快乐。所以,每天小刘协最期待的时间,就是陈涛出现的那短短一个时辰。
自从陈涛成为皇子少师的这一个月来,小小的书房中,少了一些之乎者也的朗朗读书声,却多了不少的欢笑与嬉闹。小刘协那张稚嫩的脸庞上,也更多几分孩子该有的笑颜。
张让每天都悄悄躲在距离小书房不远的一处偏殿中,喝着茶听着刘协书房中的动静。只要他愿意,抬眼就能从打开的窗户中,看到书房的正门。这是汉灵帝交给他的最新工作,每日将陈涛与刘协相处的总总上报。
汉灵帝宠爱刘协,这点人尽皆知。汉灵帝昏庸,绝大多数人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这并不代表,汉灵帝对刘协也是无条件的放任。任用陈涛有他自己的目的,但是若陈涛无法好好承担起身为师长的责任,那么汉灵帝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免职。所以,张让这个眼线就变得非常重要。
最初几天,陈涛老老实实的在偏殿中教授小刘协,可渐渐的,他的教授范围已经不仅仅限制在那间小书房中。每天看着陈涛带着刘协,就像是玩耍一样,满院子乱跑,张让感觉很头痛。左思右想,几次暗示陈涛不可如此,但却没有取得任何结果之后,终于让他咬着牙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去向汉灵帝打了小报告。
听闻陈涛竟然在授课时间里,带着小刘协到处玩耍,汉灵帝阴沉着脸赶到书房附近。正巧,这天陈涛带着刘协蹲在殿门外,指着两人脚边的泥土说着什么。
汉灵帝对张让打个眼色,两个人悄悄靠近,躲在梁柱之后,竖起耳朵做起旁听生。
“二皇子,你看这蚂蚁寻食时,排列的队伍像什么?”陈涛指着地上一行蚂蚁说道。
小刘协歪了歪脑袋,皱眉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协儿觉得像是行军打仗排列的队伍。”
一拍巴掌,陈涛笑着称赞道:“二皇子果然聪慧。”对于孩子,多多的赞美远比批评管用的多。小刘协也不例外,每次听到陈涛的褒美都会喜笑颜开,这次也是一样。
“即便是小小蝼蚁也知道纪律的重要性。若是这些蝼蚁分散四处,变成一片散沙,就算是偶尔其中有一只找到了食物,想要搬运回去,身后也无支援。而一旦发现食物之后,若是没有如此严密的纪律性,搬运的效率也会是大大的下降。这便是令行禁止的重要性。
想那黄巾贼子,仅青州一地,就有百万之众,可为何却会败给区区数万天兵?除
了装备、指挥上的劣势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就像是一群盗贼,没有严格的军令约束,不知道纪律为何物,战时大小渠帅发布的命令,更多的时候完全无法得到执行。如此的军队,即便数量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若是他日二皇子领兵,必要做到令行禁止。若是有人违抗军令,不管其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为全军身家性命,也要明正军法,不可姑息成患。二皇子可明白?”
小刘协点点头,望着蚂蚁说道:“连小小的蝼蚁都可以做到,协儿当然也能做到!老师,协儿记下了。”
汉灵帝悄悄向张让打个手势,两人在不惊动陈涛二人的状况下,退到了远处。
啪。
汉灵帝一巴掌打在张让的后脑勺上,面上佯怒道:“你这老货,陈爱卿哪里是在荒废协儿的学业!不学无术,若不是看你忠心,朕定要责罚你!”
“是是,老奴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自然无法与陛下相比。”张让点头哈腰的讨好道。
“哎,你呀。”汉灵帝无奈的对张让摇摇头,随即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陈涛二人,“陈爱卿以游戏之法教授协儿军略,用心良苦,其心可嘉。张让,若无朕之旨意,任何人不得去打扰陈爱卿授课。”
“是,老奴记下了。”张让低头苦着脸,暗自懊悔自己没事自讨苦吃。
自从有过这一次之后,张让每天干脆躲在现在的偏殿中,喝茶吃点心,打定主意,只要陈涛不把皇宫给烧了,管他干什么。
此刻,张让正用勺子兜起一勺莲子羹,轻轻吹了吹放入口中,殿门却突然被撞了开来。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小黄门,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毛毛躁躁,何事如此惊慌?”张让眼皮都不抬一下,将莲子羹送入口中,幽幽说道。
“张爷爷,大事不好,皇后娘娘来了,奴婢等实在拦不住呀。”那小黄门哭丧着脸说道。
“什么?”张让一惊,都没注意到勺子里剩余的莲子羹落到他的衣襟上,“去,立刻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让陛下过来。”张然眼珠子一转,便拿定主意。
何皇后在后宫之中,除了董太后她不敢去招惹之外,有谁敢给她脸色看?想当年,陛下宠爱的王美人,刘协的生母,何皇后也是说杀就杀,哪有半分顾忌。所以即便是张让,也不敢正面对何皇后冲撞。如今知道她气势汹汹的过来,必然不会有好事,张让又岂会自己去搅合浑水。
待小黄门离去之后,张让轻轻关上殿门,又将打开的窗户放下,只留下一道小缝隙,从缝隙中偷偷望向外面。远处,皇后的依仗已经逐渐接近。
此刻,殿内的陈涛丝毫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正提笔伏案在白绢上画着什么,而小刘协则趴在桌案上,一手撑着小脑袋,一手拿着绿玉糕往嘴里塞,两只小脚翘起,欢快的来回晃动着。如此形象,若是换成其他老师,早已经戒尺都不知打断几根,但陈涛却丝毫不介意。
收回最后一笔,陈涛指着白绢说道:“此为洛阳城,若二皇子领兵十万,城中有五万甲士守城,二皇子如何攻城?”
刘协盯着那丑陋的地图,歪着脑袋皱眉想了半天才说道:“分兵四门,围城而攻?”
陈涛摇摇头说道:“十万兵马若分四门,每处仅两万五千,若是城中守军开门突袭,洛阳城范围甚大,他处友军支援不及,顷刻间就有被歼之危,不智也。”
“那协儿学老师,一夜二袭城。”小刘协立刻接口说道。
“哈哈,若是二皇子与涛作战,涛领兵攻城,二皇子是否会防涛一夜二袭城?”陈涛笑道。
“那是自然。老师奇谋妙算,协儿情愿辛苦将士,即便是三袭城也得防上一防。”刘协满脸崇拜的说道。
“正是如此。”陈涛点点头,“兵法一道,应以奇正结合。若是一味用奇弄险,即便是百胜,但有一败,就有全军覆没之险。兵法云:十倍则围,五倍则攻
,倍而战之。这是说,在野战的时候,若我军有敌军十倍的军力,则应该想办法将他们包围全歼。若是有五倍的兵力,则可以正面强攻。但若是只有一倍军力,则应小心谨慎的应战。但在攻城战中,就应该反过来理解。
我军只有一倍的兵力,要先虑败而后思胜,先立于不败之地。若是有五倍的兵力,我军则可以分兵四门,围困住敌人。若是十倍于敌,则可用正兵,围三缺一强攻敌城。
洛阳乃是天下第一坚城,若是仅仅只有一倍兵力,强攻只会消耗我军的实力,二皇子应立下营帐,小心应付城中敌军开城突袭的同时,诱敌于野或是思奇谋攻下一门,那时才可倾力攻城。”
刘协还未说话,就听殿门被猛然踢开。只见两名太监神态高傲的当先冲了进来,分立左右两旁之后,又有四名宫女走入殿中,这才轮到一身凤袍,满头金饰的华服女子缓缓步入。
陈涛抬眼望去,此女神态高傲,肤色虽白但相貌平平,嘴唇微薄,想是刻薄寡恩之面相。
那女子一进来,就瞪着已经完全愣住的刘协皱眉不屑道:“身为天家龙子,竟趴伏案上,以手取食,哪还有半点皇室威仪,真是丢人现眼。”
刘协面色一白,急忙爬下桌案,跪到那女子身前,恭敬的说道:“协儿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哼。”何皇后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刘协一眼,随即用目光撇向陈涛,冷冷说道:“还以为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公然在皇城之内言论攻取洛阳。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陈涛老神在在的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自的吹着茶末,缓缓送入口中,全然一副将何皇后当成空气的样子。
见陈涛如此无礼,何皇后哪受过这种气,顿时勃然大怒,但她也不是蠢人,知道陈涛是朝廷命官,若是自己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命内侍殴打了陈涛,那汉灵帝发起怒来,她也不会好过。因此眼珠一转,就对身边的几个壮硕老宫女说道:“二皇子刘协不通礼仪,大失我皇家威仪,掌嘴。”
那几个老宫女本是何皇后的贴心人,自然不会惧怕刘协,当即应了一身,就要上前。
啪!
陈涛重重的将手中茶杯丢在桌案上,大力之下陶制的茶杯顿时裂成碎块。这一声响,也将殿中众人的目光统统都吸引到他身上。
像是完全无视众人,陈涛露出笑容,对跪在地上的刘协招招手:“二皇子,来涛身边。”
刘协瞪大眼睛看了陈涛片刻,又看看脸色铁青的何皇后,最终一咬牙,站起来一溜烟跑到陈涛身侧。
伸出手环抱住刘协,感觉他的小身体正因惊恐而微微发抖。怜惜的摸了摸刘协的小脑袋,陈涛正色说道:“二皇子可还曾记得,涛说过,大丈夫当如何?”
刘协一愣,但随即说道:“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不愧天不愧地,不愧本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刀斧加身而颜不变。错则无人知晓亦改之,对则千夫所指尚不变。”
似乎是这番言语给刘协带来了勇气,小小的身板已经逐渐停止了颤抖。
陈涛欣慰的笑着点点头:“涛曾言,凡涛授课之时,二皇子皆可按本心行事。那涛问你,今日二皇子有错否?”
咬了咬牙,刘协大声的说道:“是协儿想要趴在桌案上看老师作画,协儿没错。”
“好!”陈涛高声赞扬,满脸欣赏的说道:“协儿长大了,已经能做一个响当当的大丈夫!”
面色铁青的何皇后,勃然大怒,早已经将什么擅杀朝廷命官的后果丢到脑后,大怒着说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好一个皇子少师,本宫今日就看看你这皇子少师究竟是不是刀斧加身颜不改的大丈夫!来人呀。”
可她的话音才落下,就听殿外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陈爱卿自然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顿时,殿中众人面色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