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祁将军坐在椅子上，手指不是的敲打着梨花木的扶手。

　　熟悉祁将军的反应的冯夫人自然是知道祁将军现在心情很不好。只是她也没有心情安慰。盯着外面的黑夜，开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有没有对诗韵下过那些东西？”

　　冯夫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还是那个女人“没有，你关注她远远超过你自己，我要是对她下手，恐怕早就被你揪出来了。”苦笑完，冯夫人还是得回答。

　　牢房再次沉默，祁将军盯着那个纤弱的身体，好像从来没有认识那个人一样。当年只知道她有些古怪，却是不知道如此。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祁将军忽然问道。

　　一个遗愿，就说出了冯夫人今日唯一的结局。

　　冯夫人也不意外，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忽然笑了“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遗愿不遗愿。我冯风活的时候对得起国家，死的对得起自己的小家。两者我都不亏欠她们，这辈子走的安安心心坦坦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不舍。”

　　“……你一向坚韧。”祁将军哑然。身后的牢门无声的打开，一个带着金钗的女子奉着一杯酒水进来。

　　冯夫人看到熟悉的脸庞，也不意外，只是忽然问道“虽然知道这么问是多此一举，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背叛我。”

　　冯夫人确实意外。这个丫头算的上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自己从未让她知道夏国的事，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保护。她进来后，想了很多人，从身边伺候的嬷嬷，到裴珏和那两个丫头。哪一个都想了，独独没想过这个丫头。

　　女子腰杆挺直，从未有过的直。伸出一只手，将头上的金钗抽了出来，笑中带着一丝解脱“夫人，你还记得这个金钗吗？”

　　冯夫人定睛看去，那是一只款式很老的发簪，蝴蝶微坠，做工精细，一看就不是小民奴婢可以佩戴的。见冯夫人不太记得，女子原本捏着簪子尾端的手换到了中间。簪子的底部原本尖端的地方被折断了一点，暗淡的红色血斑将断的地方固成一个骇人的模样。

　　冯夫人眯起眼，像是想起什么样子道“原来是那个丫头啊……”

　　女子含着泪，控诉道“夫人，你这几年对奴婢很好，很好，好到奴婢好几次都怨恨你，当年，当年若是夫人对奴婢的阿姐有对奴婢的三分之一，不，哪怕十分之一得好，阿姐都不会走的那么惨，连具尸骨都没有。”

　　“这样啊……”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冯夫人好像想起什么样子，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对这个丫头那么好，怕也是为了自己想补偿一些什么吧。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冯夫人不再看别人，对着祁将军张开手臂“将军，你再抱抱我吧。”

　　祁将军看着祁夫人一眼，最终还是张开手臂，拥住了这个陪伴她半生的女人。

　　够了，冯夫人想，自己这一生能在这个怀抱里走完，值了啊。

　　身体从骨子里透出寒意，一点点漫向全身，冯夫人忍不住将自己更深的埋到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意识残留之际，眼前闪过很多很多画面，有原来做圣女的无忧无虑，有这些年在祁府的所作所为。最后停留在一个幽暗山洞中，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歪着头问另一个满身脏污血迹的少年“你叫什么啊？”

　　“……祁清。”

　　“清清你好，我是风风，我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清风欸”

　　胸前的衣服猛的被揪住，然后慢慢松开。祁将军低下头，那个女子已经带着笑意永远的睡过去了。

　　“将军，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冯夫人有东西要带给你。”一个男子跨步进来，禀告。

　　“恩。”

　　片刻之后，一个穿的不合身衣裙的丫头进来。丫头跟着狱卒进来的，只是身子居然比狱卒还宽厚两份。

　　一进来，目光就锁定面目含笑的，永远沉睡去的女子。唇瓣抖了抖，问道“她走了……？”

　　声音嘶哑无比，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但这都不是重点，丫头说出来的声音，分明是个男声。祁将军也不意外，点了点头。

　　男子双手好像不知道往哪里放，局促的搓了搓，最后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在怀里摸索着，拿出一个扁平的信封，递给祁将军。

　　等到祁将军接过，才弱弱的问一句“我能带走她吗？”声音低到细不可闻，但是却有满是坚定。

　　祁将军点了点头。男子好像忽然的快活起来，整张脸忽然充满了人气。伸出手，像是怕惊醒女子一样，又猛地缩回来。重复几遍之后，才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轻轻的抱住冯夫人，像是抱着他的全世界一样，抑制不住的欢欣。

　　男子连行礼都忘了，抱着冯夫人就要往外走，祁将军忽然叫住了他“……你，穿着这衣服不难受吗？”

　　男子回过头，扬起一个笑脸“她给的，就不难受。”无论欢喜无论悲伤，无论痛苦无论幸福，只要是那个人给予的，我甘之如饴。

　　祁将军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她说她想葬在江南水乡。”丫头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夫人好像没说过吧。

　　男子愣了愣，“那我就带她去。”

　　祁将军从怀了掏出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珠子，抛了过去“这珠子可以保人身不腐，多久就不知道。现在交给你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男子伸手接过，道了谢，小心的塞到冯夫人口中，再次谢过祁将军，抱着女子小心的出去了。

　　“将军？”丫头奇怪的问道。祁将军看了一眼丫鬟“你又有什么打算？”

　　丫鬟跪了下来“单凭将军吩咐。”

　　“我还缺一个搜集信息的人。”

　　丫鬟知趣的跪下“属下明白了。”

　　过了几日，天香楼就多了一个叫翠翠的姑娘，名字艳俗，但是却总是比别的翠翠多了一个勾人的魅惑，没有几年，原本十个姑娘有四个叫翠翠的。最后愣生生被逼的只有这一个翠翠。

　　但是这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等到丫鬟下去，祁将军看着冯夫人不时看着的窗子，忽然一个很小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祁将军脸色一变，匆匆去了书房，打开密室中的盒子，原本躺在盒子中间的铁块已经消失了。祁将军颓然的后退一步“虎符不见了。”

　　打开冯夫人的信，心里面随着一张地图和一张白纸。

　　打开地图，上面是画的很详细的夏国地图，上面还有小字标注。祁将军又看了看白纸，上面也是一张图。图上是祁国两块虎符拼合的一部分残缺图案。

　　祁将军微微一愣，即使冯夫人见过他的虎符，但是另一块虎符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看着其余空白的部分，那些没有画出来的东西，到底什么吗？

　　好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在慢慢展开。

　　“将军？小姐失踪了？”外面丫头焦急的拍着门道。

　　祁将军愣了愣，看着手里薄薄的却又重若千金的两张纸，闭上了眼睛“不必担心，回去吧。”

　　丫鬟一愣，最后还是怯懦的回去了冯夫人的院子。

　　原本人来来往往不停歇的，最后却只留下空落落的宅子。人刚走，茶却好像凉了很久很久啊。

　　……

　　“太子殿下，祁心娴和夏国的两个逆贼已经逃出祁府，还要继续追着吗？”秋易含站在前面恭敬的问道。

　　“恩。”和胤汀点点头，看向秋易含，“东西呢？”

　　秋易含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一样，从身后取出一个首饰盒子，若是祁心娴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冯夫人的首饰盒子吗？但祁心娴现在已经和他的舅舅一起奔赴夏国，自然也就看不到这个首饰盒了。

　　秋易含小心取了一张白纸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首饰盒翻过来，动作轻盈的的将首饰盒底部的一个位置取出，里面是慢慢的香料。但是秋易含却好像舒了一口气的将香料倒在纸上“看来虎符之前果然就是在这里了。”

　　和胤汀取过毛笔蘸了一点，闻了闻，不感兴趣的推开了。“交给神医，继续研究。”

　　秋易含点了点头，手脚麻利的将香料包好，揣进自己兜里“那小神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香料的存在，最近天天缠着我要。”要是只有小神医也好。小神医长相可爱，性子又是很皮实，一逗弄就会炸毛，像个受不了气的小刺猬。小刺猬很好玩，但是小刺猬后面的大老虎可是凶的狠啊。

　　边摇头，边把香料收好，就要走。一下，两下……走不了？

　　迟疑的转身，看见被踩住的袍子：“……”

　　“太子殿下？”

　　和胤汀当做听不见一样，坚持不抬脚“还有东西。”

　　“没了啊”秋易含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难道是说冯夫人给祁将军的信笺？那个要过几日才能拿到啊。”

　　“……”和胤汀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秋易含，但是眼里的威胁十足。

　　秋易含本来还想再装一会儿，最后还是败下阵，悻悻的对着门外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