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409外开放办公区一片寂静；一个人坐在屋里，觉得有些冷。

　　走进总裁办公室，我从饮水机里加了点热水；双手握着温热的杯子，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风景。

　　忽然，我隐约从玻璃中看到了反射出的人影，是两个人的身影，我连忙转身，心里还想着：王总怎么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小李，你怎么没走啊？”王总一边脱掉西服上衣一边问到。“王总，您……您回来了！嗯……我没走，特意等您回来的！您不是让我把整理的材料放在您办公桌上嘛！因为明天就要用了，我怕有地方需要调整或修改，所以就没走。这样您看完之后，有什么意见，我马上就可以改。”即便是事先已经编好的答案，可在复述的时候自己依然有些紧张。

　　王总喝了口茶，没有立刻回应。

　　“就您一个人回来了？”我接着问到。“是啊！你还想等谁啊？我不一个人回来，难不成还带回一个连啊！”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在作怪，总觉得王总的话阴阳怪气，听着挺不舒服。

　　“王总，白天工作忙，也没得空跟您多说什么。我想说的是，我这人讲话有时有点儿冒失，但实际上真没恶意，更没什么特殊的言外之意。所以，如果我的无心之言让您多思了，还请您多多包涵，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的这番话，是对下午无意间说对方“冬畏寒、阳气虚、人衰老”的补救性解释与挽回性致歉。

　　王总看了看我，用手指了指椅子，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

　　“小李，你是个聪明孩子，能自己及时感悟一些东西。我其实很欣赏你平日里的言谈，虽说还略带书卷气，但时常引经据典，恰当而有深度、优雅而又富有幽默感，挺好！当然，你有的话……说得就不那么得体和贴心了，甚至还有点儿……这就不用我打比方了吧！”……

　　田芳的分析、我的反思果然没错，王总今天下午十有八九是因为我所谓的说他老而不悦，然后便借着徐的事情发了火。

　　“我明白您的意思，以后一定多加谨慎，不会再这么大条了。”“小李，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在大会上发言，那次的感觉特别到位，大家的反响也非常好，可以说是一次很成功的演讲。但是，我在台上的时候一直没找见你，下来之后一问坐在旁边的刘蓬经理，他说你临时外出办事了，所以请假没参加会议。那一刻，我感到格外失落，仿佛……仿佛不是你错过了我的演讲，而是我的演讲错过了你！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此刻，王总一改往日强势风范。

　　从雷厉风行变成和风细雨，让我一下子转换不过来，一时间，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僵僵地坐着、呆呆地不说话。

　　“不仅如此，我对你说过的话也十分在意，有的会深刻地记在心里很久；一些能勾起回忆、引起共鸣的话，我更会反复地琢磨、反复地回味。”“是……是吗？”此时，我只觉得脸颊发烫，手心直冒汗。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不是拘谨，不是慌张，不是害怕，而是害羞。我在心中忐忑地问着自己：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下面该说什么好啊？完全没有经验和预案啊！

　　就在这时，王总的手机响了，铃音连续而急促。

　　“喂！我在加班呢，一会儿再说吧。你等一会儿，我会尽快给你打回去的。”他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

　　“王总，您还有事我就不耽误了。材料您今晚抽空看吧，有修改的地方标注出来就好，明天一早我再照着整理打印出来。您快忙吧，我先回泰康五楼休息了。”我赶紧抓住这个机会，以便抽身离开。“好的！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交流。你先回去吧，辛苦一天了，早休息。”……

　　从409出来，我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从楼梯走了。

　　从一楼大厅出来之后，我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凉凉的空气，随后快步向泰康大楼走去。

　　“思梦！”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我转身一看，原来是万冬梅。“冬梅，是你啊！这么巧！我……我今天加了会儿班，刚从办公楼出来。”

　　自万冬梅从总裁办调走后，我俩就再没见过面。

　　她格外热情，拉住我的手说：“你今天住公司不走了吧？要是没什么事，你到我宿舍坐坐吧！今天宿舍就我自己，正好咱俩说说话儿。这不！我刚从员工超市买了好多零食，咱俩边吃边聊。”……

　　我本来想一进泰康客房就一头扎进床上的，静静地缓缓神，然后再洗个热水澡。可架不住万冬梅的盛情邀请，于是，我便和她一同去了员工宿舍楼。

　　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六人间宿舍干净整洁，看样子平时只住了四个人，另外两个床位是空置的。万冬梅招呼我坐在她铺着粉色格子床单的单人床上，并支起了一个小桌子，拿来了零食和饮料。

　　“随便吃点儿！思梦，你还没来过员工宿舍吧！怎么样？还可以吧！”“还真挺好的！比大学宿舍强多了！你舍友都没在啊？”我问到。

　　“有三个舍友，一个请假回家了，一个出去K歌了，还有一个和男朋友约会去了，估计得夜不归宿喽！”她低头说着，手里削着苹果。“你也找个男朋友吧！得有个人陪着你啊！”我笑着说到。

　　“我倒想呢，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啊！”万冬梅的话中透出了一丝哀叹。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轻咬了一下嘴唇，说：“思梦，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我……不太喜欢现在工作的部门，想调回总裁办。陈小菲也走了，总裁办只有你，我想回去，你说还有机会吗？”

　　原来，万冬梅的“说说话儿”是有特定目的与含义的，一开始我还真以为是“久别重逢”后的热情相待呢！

　　“前一段时间，人事部是给王总推荐过几个人选，王总都不太满意。要说机会，应该还是有的吧！你跟人事部提过了吗？”我问到。“我没跟人事部提申请，想当面找王总谈。毕竟，我以前给他当过秘书，可以直接说吧。”万冬梅似乎颇有信心，说话的底气挺足。

　　“当面直言是可以，只是……你最近有没有先跟王总接触一下，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呢？”“我们这几天在食堂倒是碰到过几回，王总还挺关心我的近况，问了好多。对了，就这身套裙，王总还说跟我很搭呢！”说这话时，她眉间有几分喜悦之色跳动着。

　　“那你跟他说你的想法了？”我接着问到。“没有完全明白地说出来，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别管因为什么，当初决定要走，现在又希望回去，还是不太好开口的。”

　　的确，她的回答道出了关键之所在。左右摇摆、反复无常、缺乏定力、半途而废，这是王总最最不喜欢的。毋庸赘言，我心中已有定论：万冬梅是断然回不去总裁办的，抛开个人素养不谈，单说她的工作品性，哪个领导都不会欣赏。

　　“咱王总还是很好的，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给她当秘书了。工作有不到位的时候，他可不是一味地批评，而是时常鼓励我；我是重庆人，一个人离家在外，王总也挺关心我生活的，还送过我面包和水果。有一次，集团来了位客人，对方送了礼品给王总，王总一看是化妆品就转送给我了，用了之后效果很不错呢！”万冬梅眉飞色舞地讲着，光听声音都觉得她挺激动的。

　　“还有一次，王总和我们大家一起吃饭，他记得我是重庆妹子爱吃辣，特意给我点了一大盘辣子鸡。一大桌子人，还想着特殊照顾一下，我真是挺感动的！”……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而我却听得越发不真切了。我咬着苹果，似乎耳畔只有自己发出的“咔咔”响声。

　　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男主人公说过这样一段话：“这个东方女人让人着迷，每个男人都盯着她看，内心渴求着与她目光的深情交汇；而这个女人，会向每一个男人回以勾魂般的眼神，让你疯狂地觉得她也爱上了自己。可事实上，她根本谁都不爱。”

　　我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感觉了，会不会是一种错觉？就如同恍惚间从玻璃中瞧见了两个身影，而回头一看，现实中却只有一个人。“东方女人”似乎向每一个人都抛出了橄榄枝，让每一个人都激情饱满地期待着、憧憬着，可最后，谁又能真正获得诚挚的回应呢？是你？是他？是我？也许谁都不是。那仅仅是一个眼神，或仅仅是一句话语，或仅仅是一种方式、一种习惯了的方式，背后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再一次陷入了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