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的那棵发财树……做过手脚了。”
我本以为张忠君会说出他就是爪牙,在暗中窥探目标人物并随时向上线拣选汇报;可没想到,他的回答竟与那株我一直心生厌恶的发财树联系在了一起。
此刻,我尽力掩饰着心中的意外与悸动,强作镇定地说:“王总之前曾无意间同我说起李董馈赠发财树一事,当时我就觉得有些蹊跷,不年不节、亦不是什么纪念庆典,为什么要突然赠送绿植呢?如果是要表达对王总的器重与厚爱,那就更应该送得体面,为什么不送到气派的办公室让大家共赏,反而要安放在相对私密的住处、孤芳自赏呢?”
见对方没有继续讲下去,我又补充到:“当日,您亲自护送一盆花到王总公寓就已属小题大做;而且,在服务员收拾整理枝叶时,您的表情很不自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紧张与隐藏;再加上言语中所透出的、对人事的几分感叹,我就更加断定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现在细细想来,真是应了那个老理儿:纵然百密难逃一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听完我的话,张忠君笑了,一种无奈却释然的笑。“腾飞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一开局就让人识破的,还真是头一遭。”
“高效率做事一定是有流程、有分工的,干坏事害人也一样;上下游其它环节我不清楚,他们也不会让我知道,我只负责其中一环——把微型窃听器事先安装在发财树枝叶下的隐秘位置,然后再把植物送去妥善放置好。如此,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此刻,若不是要在外人面前撑住,我想我大概会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瘫坐在椅子上。
梦,那个令人惊悚的梦,枝蔓扼住我的咽喉,低哑女声一遍遍警告我“千万不要说话”。这一切都如诡异预言般告知我即将发生的现实,直到今时今日,我才恍然领悟梦之神的暗喻教诲——只有一言不发,方可保得平安。
“张经理,加上你所坦露的这一环,整个事情就能串联起来了。”随着心中渐渐平静下来,我的言语也柔和了许多。
“真相往往都很丑陋,你现在识得真面目了,会不会认为这里很阴暗,而觉得……我这个人很卑鄙?”张忠君望着我,眼中掠过一丝丝惆怅。“公司就是个小社会,社会有阴暗面,这不足为奇,只是难堪的程度不同而已,走到哪里都可能身陷阴谋诡计,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只是……”
“没关系,你继续说,我早就做好东窗事发之时、遭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心里准备了。”“我宁愿相信张大哥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才一时糊涂、为人利用;日后你会如何做,是继续如履薄冰?还是弃暗投明?我想,凭你的智慧与才情,一定不会选错的。正如你的名讳,忠君,要忠可忠之君,若是刻薄寡恩的昏君,又何必愚忠呢?”
“世事险恶难为计,步步惊心谨为先,若无鬼神伴身佑,己欲万全苦唯艰。”
最后,也许不再“忠君”的张忠君用一首七言绝句道尽了心中的苦楚,也结束了我们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谈话。……
从酒店回主办公楼的路上,午后的太阳从云中走了出来,我设想着如果没有及时发现这一阴谋,小王和我会陷入怎样的、不可想象的局面。
我拿起手机给小王发了一条信息:“也许,她这时候生病不是一件坏事。”……
回到409,刚刚坐定,田芳就走了进来。
“思梦,刚才林大铖找你,看样子还挺着急的。”“什么事啊?难不成又是董办的吩咐,也不能总拿着鸡毛当令箭吧。”我淡定地回答到。
“嘘!小心隔墙有耳,别口无遮拦的。”“隔墙?还用隔墙吗?有些耳朵就在屋子里。”
“咋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听完我的话,田芳的脸色一下变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就像一名沙场上的兵士即刻进入待战状态。
“哎!说来话长,回头咱再细聊。对了,上次咱俩本想共度良宵的,可有人硬是搅了局,那……今晚你还方便吗?”我坏笑着问田芳。“你还真会挑时候!我妈去我姥姥家了,今晚我独守空房,正愁没人给我做晚饭呢。”
“哈哈哈,做饭你是甭想了,陪你睡一觉还是没问题的。”
其实,我晚上想去田芳家借住一夜,原因有三:第一,小王的公寓我是不能回去了;第二,心中烦乱,不想疲累地开车回市里的自己家了;第三,田芳上次说要讲个有关腾飞产业园的诡异传说,对此我一直念念不忘。
快要下班的时候,小王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一切已安排妥当,我明早回公司,有事见面谈。”
得知他明天就能回来,片刻之间,我心里安慰了许多。
“思梦,你一中午跑哪儿去了?我一直找你呢!”正低头读着短信,林大铖突然闯进了409。“哎呦!你吓我一跳!啥事啊?一惊一乍的。”
“思梦,你咋这样说话呢?我好歹也是办公室主任吧!”林大铖这话一出口,我顿时有些木然。
没等我做出反应,他又跟了一句:“别紧张,别紧张!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刚听田芳说你中午就在找我,有什么紧要的事吗?”“是这样,后天董办要召开汇报会,各事业部总裁及办公室负责人要进行阶段性工作汇报;我刚刚电话向王总请示了,领导安排我届时陪同参会。所以……请你先把经手的各项工作梳理一下,尽快给我一份简要的总结与计划。”
“好。”“还有,你要注意用EXCEL表格整理,然后以附件的形式发到我邮箱。”
我稍微想了想,说到:“我手里倒是有份半成品,再补充调整一下,应该就可以了。你什么时候要?明天中午前可以吗?”
这时,他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我的办公桌,说:“明天十点前必须完成。”……
下班后,我开车载着田芳向她家驶去。
“想吃披萨饼吗?”我问到。“别瞎花钱了,咱回家吃吧。你还真以为我等你做饭啊?家里有包好的水饺、新买的酱货和腌制的小菜,足够咱俩吃了。”……
田芳的家在一个寻常的居民小区,装潢陈设相对朴素,但十分干净整洁。家的气息总是让人觉得舒适,松弛地倚靠在沙发上,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思梦,思梦,先别睡了,过来吃饭吧!”不知过了多久,田芳叫醒了我。
“呵呵!第一次来,这……太不好意思了,我睡着了,倒让你一个人准备饭菜了。”说着,我坐到了餐桌旁。“行了!别假客气了,赶紧趁热吃吧。”
”你知道吗?今天集团人事被骂了。”田芳边说,边夹了个饺子给我。“不知道,为什么啊?”
“集团人事行政部分为两大块儿,管行政的是吕总,管人事的是秦总。吕总曾有护驾之功,深得李董信任赏识;秦总最风光的时候,与李董兄妹相称,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护驾?李宝元以前被人刺杀过啊?”我惊奇地问到。“耗子扛枪窝里斗!李董原来手下有位副总,俩人一直挺铁;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哥俩儿闹翻了,那个副总一气之下,竟在身上绑了个炸弹,要和李董同归于尽。当时恰好吕总在,在对方引爆炸弹之前,人家奋不顾身地扑倒了那位副总,这才化险为夷,免了一场祸患。”
“功莫大于救驾,自古如此,不难理解。那负责人事的秦总呢?”我继续问到。“她曾身兼数职、炙手可热,可没过多久,她就渐渐不那么风光了。今天,李董到集团人事的办公区巡视,说他们人浮于事,白拿钱不干活,还总自以为是、兴风作浪。当时秦总就在旁边陪着,特别尴尬,脸上都快挂不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集团人事部送资料,正好赶上李董来,我亲耳听到、亲眼得见的。”“呵呵!”
“你笑什么?”田芳问到。“我在想,要是哪天那位秦总心里不痛快了,有样学样,也弄包炸药绑身上和董事长共赴西天,那可就搞笑了!”……
吃完饭,我和田芳窝在沙发里看韩国肥皂剧。电视剧里正演着男女主人公被迫分手时的悲伤场景,我看得入神,一时间频频感叹。
“思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又怕你不高兴。”田芳放下手里的瓜子,转过身对我说到。“什么问题?”
“关于……你和王总的问题。”“咱俩之间没那么多忌讳,你问吧。”
“你……是真心爱王总吗?”“嗯!”我坚定地点点头。
“那……如果有一天他不爱你了,要和你分开,你接受得了吗?”田芳的问话让我心里猛的一沉,她假定的情景是我从未想象过的。“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不用多心,我这么问也是一时口快。爱情之路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更何况你们这样特殊的感情。”田芳又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
“你并不看好我们这段感情,对吗?”我追问到。“好坏没有绝对,爱情更是这样,我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怕你会多受些苦。”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用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我不怕吃苦,只盼着有朝一日可以苦尽甘来。”我望了望窗外,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
“思梦,苦尽甘来当然好,可有时造化弄人,宿命这东西不好说啊。我不是说要给你讲一个诡异传说嘛,那咱就从天命对人的眷顾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