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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桃夭……”
陈心隐急怒攻心,伤势遭此一激,竟似再也压制不住体内伤势,张口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将面前的一丛萋萋芳草,杂染了点点艳红,看着触目惊心。
而他那才刚强撑着立起一半的身子,也随之两腿一软,凝聚的所有气力顿时散尽,复又重重地跌回地面,挣扎几下,就已不能再动弹了。
“你等魔贼,扮作我等亲友,三番两次前来设陷于我等,已经上了你们几场当,被骗去了不知多少绝学,不知多少天材地宝,竟还敢来?哼,谅你们演技再好,由里到外,皆足以假乱真,但真当我等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当真无脑不成?”
白冷木指着软趴在地的陈心隐,吹着胡子瞪着眼,叉着手臂挺着腰,极是义愤填膺地嚷嚷道。
“……”
陈心隐将脑袋抬了几抬,似有意想要解释什么,然已无力再起。
“前辈老当益壮,佩服佩服。”
正在陈心隐伏趴在地,仙灵一族众老弹冠相庆之时,在幽静的林木一旁,忽然传过来一声赞叹,伴随着缤纷几道拍掌之声,继而就见有三人从径足有一丈的老木背后闪出,安步当车地飘飘走来。
“黑悔,我老头子早知你等不会在山腹等待,果然鼠缩一旁,倒是要叫我等小瞧。”
从森森林木中出来的正是黑悔、犀成以及另一个黑悔的心腹手下,见他们走出,白冷木面上并无丝毫异状,仿佛早已心知肚明。
“那三个无面贼子皆已授首,好叫你等知晓,下次再有人敢行此冒名之事,我等绝不会手下留情。”
那名壮硕的赤面大汉粗着嗓子嚷道。
“哈哈,犀成,这便是我方才与你说过带你来看的大戏,你看这场戏可还足够精彩?”
黑悔对于白冷木近乎于野蛮的奚落不以为忤,反而侧了侧头,冲着刻意落后他半步,亦步亦趋追随的犀成笑了笑。
“统领料事如神,这帮人果然要忍不住出手将陈心隐三人除去,属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那陈心隐三人恐怕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们好心来救的人,会突然暴起,对他们下起毒手来……”
犀成凑趣恭维到,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在魔主云相还未发兵前来解救雨他之前,还是得先将黑悔哄得开心,否则他的日子必将难过得紧。
更何况依他看来,魔主云相是否有兴趣来拯救他这样一个败军之将,还有待思量,即使此次落败,他有着足够的理由,但失败便是失败,在冷酷的魔主云相看来,仍是他的无能……
当然,此番恭维,除了五分的刻意之外,另有五分的确发自于肺腑之中。那个令无数魔人愁白了头的陈心隐,居然会莫名其妙地陨落于此,他见陈心隐已不再动弹,想必即使未死,也已如风中残烛,恐怕随便一只野狼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世事如此难测,实在是令人既是开怀,又感唏嘘。
他不禁想到,若是自己能够将陈心隐的头颅带回敬献魔主云相,或许便能够抵消此次的败绩不良影响,挽回自己在魔族当中的地位,甚至更进一步,也未为不可……
“陈心隐?你这竖子,事已至此还要来虚言哄我……”
白冷木颇为不悦道。
“敢告诸位前辈,犀成说的并无差错,方才你等诛杀之人,的确是陈心隐,以及白芜冰与桃夭两女……也许从前有人略作装扮,稍稍瞒了一点,和诸位前辈开了点玩笑,但此次的确并非我等安排,他们……真是他们……”
黑悔狡黠地微笑着。
“黑悔竖子,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赤面大汉的面色在黑悔的述说之中逐渐沉了下来,除他之外,人群中有多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显然对于黑悔提出的这一说法,他们也无法断然否定,而一旦确证他的说法为真,那么他们今日所行之事,简直可谓是丧尽天良。
“诸位稍安勿躁,莫瞧他说得肯定,必定是为了乱我等心智,故意使出的诈术。如今我等受制于契匣,只要匣子一日还在他的手中,我等就一日不得自由,可若是连我等谨守的本心也失去,就真的彻底失去了希望,被契匣趁虚而入,将我等俘获,那便永生永世沦为契匣奴仆,何其可悲?”
白冷木振臂高喝,众人听他说得有理,如今那契匣随可时刻将他们置于死地,但他们还能恪守本心,存有理智,若是心防缺失,那或许就会立时失去自我,成为一个游荡于世间的行尸走肉。
真到那时,他们即便是想死,也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他们仙灵一族,天生地长,心向自在,与世无争,一旦他们最为珍视的灵魂自由不再,那么他们存在于世间的印记,也就基本磨灭了。
“还请诸位前辈莫在自欺欺人,他们三人的确是你等亲友,手持的也的确是魔主青莲的信物,虽然在下也不知魔主青莲为何会与三个大敌搅混一处,但各位仔细验过便知,是真是假,并不由在下说了算。”
黑悔智珠在握,这原本就是事实,他撺掇仙灵一族等人自去看了就知,何须多费唇舌?
而对于白冷木一口将他的心中打算道出,他也无半点计谋泄露的惊慌,这场局演进到此刻,业已由必须三缄其口的阴谋诡计,蜕变成了阳谋一桩,即使众老心知肚明,可在查明三人的真实身份之后,该如何仍是如何。
“黑悔竖子,你就不怕老子豁出性命,也要将你毙于掌下!”
赤面大汉已是信了八分,其恨欲狂,却无从发泄,一张面孔涨得更红了三分。
“前辈出手,晚辈当然不是对手,可在下也不能坐以待毙,这方契匣,或还可救我一条微薄性命……”
黑悔好整以暇地取出契匣,托在掌心微笑道。
只要他持契匣在手,有神鬼莫测的契约束缚,此地就无一人可对他造成哪怕一丝的威胁。
他目光炯炯地扫视一周,犀成与另一个随来的魔人立即诚惶诚恐地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他对视,可当他看到仙灵一族众人之时,却发现他们的脸色虽不见得有多么好看,但与他料想当中,因误伤了亲友的伤心绝望比较,仍是差了许多。
“他们这是……”
黑悔心中莫名有些发虚,禁不住看了眼远处仍趴伏在地,不知生死的陈心隐,见他一动不动,并无任何异状,又反复扫了在场的众人数眼,仍未发觉有何不妥,一时间有些茫然……
“知肉味,动手!”
也正在黑悔那一瞬茫然之间,忽听一声暴喝响起,他心知有诈,脚下猛踩,正待暴退,然而等他由心中所想付诸于行动之时,已是迟了,他隐约感觉眼前有一颗细小的硬物刺破空气掠过,正正撞在了他手托的契匣侧面,将此匣击得飞起,并远远落了开去……
“是谁偷袭!该死的……”
黑悔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就飞身扑去。那契匣纵有鬼神难料的手段,但也有一个少有人知的致命缺陷,他想要掌控旁人,除了在最初时种下自己的血媒之外,此匣也须臾不可离身,否则他纵有千般手段,也无法通过匣子传递开去。
“太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悔扑得迅猛,那匣子终归后继乏力,被他越追越近,堪堪距离他的指尖已仅余了半寸之短,而其余诸人,最近的与他仍隔十丈之远,即使有些难挡手段,也快不过契匣重回他手,而他一旦重持此匣,那么旁人纵有万般神通,在他身上也万无半点的用武之地。
“剑来!”
正当黑悔以为下一刻即可重新掌控全局而按松口气之时,又是一声大喝无端出现,他的手边不知如何竟浮现出一道亮光,光芒似剑无刃,似棍不均,堂而皇之地朝着他远远探出的手腕落下。
“是剑气……”
黑悔被骇得亡魂皆冒,这是从何而来的剑光?谁的出手竟能有如此之快?剑气在前斩下,他若仍旧去抢那契匣,非但偷鸡不成,反而要蚀只手掌,这般怎行?
被逼无奈,他只好迅速将手缩回,与契匣失之交臂。
“哈,那黑将军,黑统领,你张眼见我是谁?”
黑悔既退,剑光也随即敛去,并未追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而那只契匣也未继续飞舞,从地面探起了一只手掌,将匣子轻轻地抓在了手中,继而站起了个人,黑悔目眦俱裂,那人不是已被打得不知生死的陈心隐,又能是谁?
他千算万算,将人都算了进去,可不曾想,那匣子飞去的方向,不正是陈心隐落地之处么?
这时他也反应过来,先前的两声大喝,皆是出自于此子之口,方才惶然之时,他竟未将此声辨出,及至此时,契匣已为之所夺,为之晚矣。
“你是……你是陈心隐……你不是死了吗?他们……”
黑悔哆嗦狂指,旋即恍然大悟,指着白冷木等一众正冲他挤眉弄眼,嘿嘿冷笑不已的老不死们,破口大骂道,
“敢情你们这帮老贼,竟敢设计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