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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冲天,自海面之下发韧,白龙一般的水汽如巨幅匹练腾跃而起,紧紧伴随着红的青的火焰并驾齐升,上达九重天际,蔚为壮观。
一片火海,自下而上,竟连成了一株以独木化成庞大森林的火焰扶桑巨树,只见那青的是叶,红的是枝干,而白的……勉强算得上是花了。
“海中怎能生出如此庞然大火?”
莫说大军当中不常入海的修士,就是常年在海中闲荡的敖豫等人,也为眼前所见火树所震撼。
之前所见,无论是广延一域的冻海浮冰,或是两强相争的水龙卷,都情有可原,未曾逆了他自小长大形成的世界观,至多不过显得夸张许多而已。
可这虚虚实实出现在眼前的海水大火,并不是海底火山口中喷出的炽热岩浆,也不是漂浮于海面之上的火油所着,反而根源应在海面之下,熊熊的大火,猛烈的热度,将火焰上升时沿途阻拦的所有海水一气煮沸蒸发,一滴不留,使得不断由近海海域奔涌补充过来的海水,竟还不足这边水汽的消耗,以至于海面深凹,不见其底,做了那颗火树扶桑的根基,的确让人大大地开了眼界……
“绕过,不要靠近火海。”
再一次不得不选择绕行,敖豫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只因他发现自己在尝试靠近到火树边缘百丈之内时,就已经有点抵受不住火焰所发散出来热度的烘烤,胸闷气短。
据此估计,即便他用出全力,至多也不过抵达边缘五十丈的热压而已,竟是连火焰边缘也无法触碰,这实在是叫他自小过剩的自尊心有些难以承受。
“全体绕过。”
白子对绕行并无异议,当即传下令去,大军当即遵照调整起来。
得知无须强行穿过大火,大军上下皆松了口气,浩浩荡荡地调转方向,准备向着侧面而去。
但想到从此远离,又不免有些遗憾地回过头来,最后贪看了这株奇特的火树扶桑几眼,这或许说他们此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如此胜景,自然是看得再多也不嫌多的。
能够在惨烈的战场上存活到今日,除了部分侥幸的因素之外,他们无疑可称得上是修行界的翘楚,皆心知肚明,这表面看起来热闹的火海,抻高直达天际的火树,其中必然蕴含着无穷的天地奥义,而他们作为修仙寻道之人,却不能沉心静气,忘我地贴近钻研感悟一番,不得不说是极为遗憾之事。
“快看,火树冠上好像有一副奇怪的铁架?”
看了一眼又一眼,众修士依依不舍地贪看着,不经意间,火焰与水汽翻腾,在夹缝中露出了正在高高在上的树冠上浮浮沉沉的黑红铁架。
一人呼喊,万人围观,大家看也看了,皆不知究竟是个什么宝贝,那铁架卖相平平无奇,不想居然能够承受得住烈火长时间的炙烤,可见并非如表面所见那般寻常。
“难道是盟主留下来的神兵炼器,只等着炼成之时,即可大显神威?”
有人托着下颌猜测道。
“我看就只是一只铁架子,大了一点而已,说不定是那怪物留下来的。”
当即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此物像是……”
敖豫素来喜欢接触新奇之物,顺着发现者的指向连看几眼,耳旁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思来想去,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的心中其实已有了一个想法,而且这个想法极有可能就是最终的答案,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的这一想法都显得有些荒谬,叫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否启齿告之于众。
他贵为南海三太子,道联中举足轻重的栋梁,自然不会随意拿自己的颜面来搏人一笑。
万一真没头没脑地大声说出口来,不幸又老马失了前蹄,猜错了这样一个堪称荒唐的答案,他的一世英名岂不就此付诸流水?
“三太子,莫非你知道那是何物,可否说与我来听听?”
白子看着他那一副比火树水汽千变万化还要更快的脸色,忍不住好奇问道。
他听着身旁人的议论,自己心中早已闪过了数个念头,不过皆是姑妄猜之罢了。
其实白子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能不能得到答案无关紧要,毕竟当下要紧之事不在此处,辨认出树冠那东西究竟是为何物,对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有何明显益处?
“咳咳,其实……那铁架子有可能是一只烧烤架。”
敖豫扭扭捏捏说道。
他本不愿亲口说出,可毕竟只是说与白子一人听闻而已,即使真个叫他说错了,也波及不到太多的人耳,闹不出太大的风波来。
“烧烤架?那铁件是烧烤架?”
白子讶然,随即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几眼那物,点了点头,也许是受了导引,总之经敖豫这样一说之后,他再看时,的确与烧烤架有几分相似,虽然他不曾用过烧烤架,也大体晓得。
他更感兴趣的是,为何火树之上,会出现一个类似烧烤架的东西?
“是的,而且这烧烤架十有八九就是陈心隐的手笔。想当初与他一同外出时,便曾见他随手将一杆铁条拧成了那个模样,简直一模一样……他用来烤些香芋蘑菇,我用来烤些野兔獐子,可供翻转,用来的确顺手。”
仿佛生怕白子不信,敖豫加言解释道。
“若真是个烧烤架,盟主此举究竟有何目的?”
白子沉思着,他作为军师首席,所需考虑的事情毕竟要比敖豫多上一些,若是能够顺利猜出用途,他或许可以设法助其一臂之力。
然而想来想去,徒耗了许多功夫,本就不精于斗法的白子依然猜不透陈心隐此举的用意所在,想着此地不宜久留,他再次整顿大军,顺顺利利地绕过了火树所辐射区域,辨明方向,继续向着战场所在之处而去……
奔行逾万里,见识了无数道法风光,可不幸总是棋慢一朝,屡屡吃了陈心隐的尾尘。
白子在大军最前,与敖豫并排前行,开了闸之后,就止不住地唉声叹气着,惹得敖豫也神色黯淡起来。
他知道作为大军灵魂,实在不该如此,只是屡遭挫败,他的心中已是万分沮丧,若再憋闷不发,反而并非好事。
速度不快,他实在没有办法,大军行动本就如此,为了保持阵型,维持战力,能快者快不得,须得就着最慢的那一部分,犹如一只木桶,能容多少水量,须由最短一片木板而定。
就在道联大军辛苦闷闷地边找便追时,在距离他们前锋数千里外,陈心隐自虚空中现出了身来,俯瞰着下方海水中的那尾不见其尾的巨大鲲鱼。
他的姿势不改,然而膝上白玉琴的光华已经黯淡了许多,臀下的宫殿及宫殿下的岛屿,已经如遭了大风大浪那般,缺檐少角,断山平谷,凄凄惨惨,狼狈不堪。
“老祖,你的确是混沌的宠儿,钟天地之灵秀,你若是肯与我立下协议,不再滥杀,我今日便就此收手,你看如何?”
陈心隐拿手兜了兜淌下的鼻血,毫不介意地随手擦在了自己裂背断袖的袍子上。
这一战,他们三人打得是真的苦,其他讲究,也就无暇顾及了。
“要老夫投降却是休想,这分明是断了老夫根基!”
白光一闪,人形的鲲鹏老祖出现在与陈心隐等高的前方,冲着陈心隐吹胡子瞪眼道。
他嫌自己的大鲲化身少鳞折尾,论狼狈并不比陈心隐一边要好,一怒之下索性从海水中跳出,化为了衣冠楚楚的人形模样,下方的海面因突然缺了鲲鱼那其长无度的身躯填补,一时间浪打水涌,鬼哭狼嚎,久久不能平息。
“死要面子吗?”
见到鲲鹏老祖刻意幻化的全须全尾模样,已经打出了真火来的蓬莱岛主忍不住高声讥讽道。
“与你何干!”
鲲鹏老祖怒道,他对这个只懂得缩在岛中的蓬莱岛主怨念颇深,岂容得他恶言恶语?
前边几场交锋,若不是陈心隐在后指使,那蓬莱岛主脑袋发昏,竟也舍得以命根子一般的岛屿,不要命地频频向他镇压而来,他的鲲鱼化身何至于被砸得又青又紫,还掉了鳞片血肉?
当然了,他受了伤害,那蓬莱岛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看那岛屿坑坑洼洼,东缺一块,西少一角,就知其已不复当年之盛。
“老怪,你不怕再被关回囚羽界大雪山中么?”
徐无鬼说道。
“休说大话,你我打了几场,不过互有胜负而已。”
鲲鹏老祖油盐不进,自出生起便桀骜不驯的他,哪里将徐无鬼这种有气无力的威胁当作一回事。
“老祖,你我双方的确已经战过几场,至今互有损伤,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弱点,有了胜你的把握,不知你是否同样能够胜我三人?”
陈心隐轻抚琴弦,维持着随时攻防。
“危言耸听,老夫焉能上了你的大当?”
鲲鹏老祖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
显然不肯信,如果换了是他,但凡找到半点敌人的弱点,必然要充分利用,往死里拾掇,哪能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给了对手防备?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他相信陈心隐不可能做到如此坦诚,其中必然隐藏着他暂时还未看透的阴谋。
“心隐,老祖不信,也是空口无凭,你该当拿出一些证据来……老祖,不如给心隐一个机会,看看他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的杀招如何?”
师我笑道。
他就宛若一只幽灵一般,带着北宫影,一路紧随双方,战场开到那边,他同时就跟到了哪处。
“也好,你有啥招只管使出来,要真能将老夫制服,老夫才信你。”
鲲鹏老祖勉强同意道。
“也罢,我就与你赌上一赌……不过你若要战到底,那可就不算你主动投降,该囚禁仍得囚禁。”
陈心隐惋惜地叹了口气,很是为鲲鹏老祖考虑地说道。
“无妨,你只管放马过来。”
鲲鹏老祖豪气回应,陈心隐愈是多言多语,他就愈有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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