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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要紧关头居然巧遇这样一个得了失心疯的骗子,刘荡仁在排除了他是敌人派来监视于他的探子的嫌疑之后,只道是自己晦气缠身,并不再搭理于他。
他右手牵着桃夭,左手拽着吴元帅的背心将他一把提起,来到墙根底下,一脚踢散了墙根地面上的一层早已黏连成块的浅土。
那土层一去,地面当即便显露出来一块厚实的牛皮,他松开桃夭与吴元帅,蹲下身去伸手一揭,那腐朽的牛皮被他扯得四分五裂,拨抹干净,下现一块铁板,再奋力一掀,烟尘弥漫而起,呛得人咳嗽连连。
待烟尘散尽,铁板之下原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看那洞底通道的走向,另一端的出口想来是在宫墙的另一面,深宫大院之内。
刘荡仁见此洞依旧,不由舒了口气,这洞是他幼时淘气,为出入宫门方便而私自挖掘的一眼地道,当时着实费了他的许多心思气力,知道者寥寥无几,可如今看来,他不禁在心中感慨自己当初的远见卓识,的确不凡……
他踌躇满志地回过头来,想要再看一眼那个自号“神农”的邋遢老头,也好对他警示一番,让他不要效那长舌之妇,将他的这一秘密四处乱说。
哪知他回头一瞧,心中大吃一惊,身后阴风荡荡,空空如也,月色之下,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老头,却哪里还有半道鬼影?
“这该死的老头,下次捉到看不痛打三百大鞭……”
刘荡仁的口中骂骂咧咧,只是再去担忧那邋遢老头究竟是否探子,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怒冲冲,一脚将吴元帅踹入了洞口。
只听一阵“叮铃当啷”的金铁交鸣之声,混杂着“呜呼哀哉”的喊疼之声,吴元帅强权之下,只好打落了门牙和血吞,不敢稍作一辞。
沿着漆黑的甬道,吴元帅身宽体胖,被驱赶着在前爬行探路,刘荡仁躬身前行,居中策应,桃夭自告奋勇尾随断后。
走了半晌,眼前终于又现一缕皎洁的月光,吴元帅心中的压抑心情稍缓,忙加快了速度,也不消身后的煞星催促,一马当先便爬了出去。
三人置身于一口干枯古井的底部,屏气聆听半晌,井口并无动静,这才沿着井壁石块攀爬而上。
待重新置身于天空月明之下,刘荡仁神色刚缓,重又剑眉倒竖,直直地瞪着正气喘吁吁的吴元帅,还不忘刻意去指指腰间隐锋剑,无言之中,其凛然威胁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通道的出口远离了宫墙,那些在高台之上警戒的卫士已是鞭长莫及,吴元帅苦着张脸,又不敢不从,只好任命般地在前引路。
“你若是敢耍花招,那一丛树就是你的下场!”
为了要这首鼠两端的吴天德听话,刘荡仁自觉有必要对他再做一番敲打,于是便抽出隐锋剑来,随意使了一招“晴天鹤唳”,一道剑气电射而出,“噗嗤”一声,平平地将道旁地一丛灌木拦腰切开。
“啊?”
刘荡仁揉了揉眼,方才在断枝落地之时,他分明看到灌木丛后有一道人影消失无踪,只是那人速度太快,他的一双肉眼,竟然捕捉不到。
“桃夭,你有看到是谁吗?”
他低头问道,可桃夭只是吐了吐香舌,一脸茫然地回望着他,状极羞赧。
原来这皇宫内院之中,繁花簇锦,富丽堂皇,就是一草一木,一瓦一石,皆汇集了全天下能工巧匠的智慧与心思,岂是他处可比?
桃夭一入其中,见那身旁环绕,净是新奇好玩之物,她的一双眼睛哪里够用,区区一道莫名其妙的人影,哪里能分得她的半点注意力?
刘荡仁无奈地抚着额头,嘴唇哆嗦半晌,算是对桃夭死了这份心思。
求人不如求己,他蹑手蹑脚地走近观察,灌木丛后并不见半点藏人的痕迹,正当他开始疑心是自己用心太过,才产生出幻觉之时,他的鼻端,却飘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股清香,似是草药散发而出的清香,与脚下灌木草叶的清香判若两物,绝非从中而来,那么……
难道是那个满地打滚的老头?
虽心存如此疑惑,他也无闲去探寻究竟,如今箭在弦上,他是不得不发,前方是人是鬼,是神是佛,只要胆敢横身于前,他就敢举剑长刺。
抛开心中杂念,在吴元帅的带领之下,三人来到了一处极不起眼的小屋之前,这儿本是宫中一处御膳房,只可惜多年前盛夏的一道雷殛,将其中存放的柴禾引燃,若非救援及时,恐在宫中酿起一场连绵无尽的大火。
只是即便如此,这御膳房四周也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而这间小屋因是青石所垒,这才免于火势的威胁,保存了下来。
天降雷罚,乃不祥之兆,宫中人皆对此不祥之地晦莫甚深,既不重修,平日里若非必要,也绝不轻易踏足半步。
而正是源于如此原因,这儿才成了胆大之人做些阴死勾当的绝妙好地……
“你是说,本宫的父皇就被那奸王藏于此处?”
刘荡仁猛地将吴元帅提起,咬牙切齿地问道,就连对他的称呼,也消了所有的虚情假意,直斥为“奸王”。
就是软禁,他好歹也是一代帝王,岂能删繁就简,屈身于如此荒僻不吉之所?
这莫大的耻辱,他必将千倍百倍加以偿还。
“就是这里,微臣亲眼所见,殿下你进去看了便知,此事与微臣真的没有半点干系,全是靠山……呃,那奸王一手策划,微臣人微言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吴元帅抬脚连跺地面,指天画地地诉苦道。
“哼,你这墙头草,本宫暂不与你计较。”
刘荡仁吩咐桃夭在外放风,并看紧了吴元帅,以免老谋深算的他趁机做出些不利之事,而自己则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小屋的幽窗之下,循着窗隙,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张望。
小屋狭小,一目之下,一览无余,昏黄如豆的油灯之旁,是一张由废旧门板随意搭成的简陋小床,床腿单薄,摇摇欲坠,床上满满当当地卧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人显而易见,当是当今皇帝无疑了。
眼见着父皇身在其中,饱受苦难,刘荡仁再是纨绔,也难免因此而润湿了眼眸。
而今眼见着功成在望,他更要多一份小意,以免前功尽弃,届时将悔之晚矣。
蹂身翻入屋内,他连打了两个滚,终于在窗边站起身来,俯身扶在了床沿……
一道雪亮的刀光从眼前闪过,刘荡仁如今耳目之聪明,更胜以往许多,他面色陡变,抽身急退,出剑横举于胸前,以应对随后的威胁。
“哈哈哈,太子殿下,难得您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特来赎罪,恕罪恕罪。”
忽然,一道得意的声音,从床上传来,那床上之人豁然起身,将一柄沾惹了几颗血珠的薄刃收回身侧,目光炯炯地看着刘荡仁。
刘荡仁猝然而望,原来来人竟是长相与他父皇有几分相似的靠山王,他的皇叔,帝国的实际掌权者。
“原来是你,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刘荡仁才问出这个问题,就自觉愚蠢异常,想他一举一动,其实哪里瞒得过靠山王无处不在的情报网?
他低头自查,前胸衣服已被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一道血线由淡转浓,逐渐地浸染了他的衣服。
床上之人既不是皇帝,那皇帝如今又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