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次领军进犯青州城的最高统领,不是旁人,正是皇家子刘安己,他在当日祭典之上谋划败露,经过几番艰苦攻略之后,依然只有黯然退场一途可走,实在是让他苦闷已极。
多少次咬牙握拳,暗恨自己运道不佳,试图东山再起,刘安己顺应大势,在靠山王别有用心的鼓动之下,再无疑虑,毅然投入了魔道阵营,成了魔主在凡俗的代言人之一。
当然,将他培养成为傀儡一事,魔主岂会直言?表面看来,魔族一改常态,收缩部署,出离凡俗之争之外,将统兵攻略城池的权柄完全交到了刘安己与靠山王的手中,对于具体事务,能不插手,就绝不插手,以示清白。
只因魔主深知,要想降服一群野马,无需各个压服,只需将群中最为凶悍,最为健壮的那匹突破即可,要想收服一群野狼,只需将头狼拿下便足,插手凡俗事务,同样如此,只需将靠山王与太子拿在手中便可。
若是事必躬亲,那千头万绪,魔主将不胜其烦,如何还有余力来追寻更为高远的目标?
刘安己年岁尚小,空有机巧,而无雄才,徒有野心,却少伟略,他见魔主我心俗世权柄,而愿意扶持于他,正如瞌睡之人得了枕头,沾着就睡,倚着就眠,哪里还疑有他,一门心思,只在于攻破保皇一派的顽固势力,肃清天下,还他大好河山,荣登九五之位,威震四海之内,才能遂了他日渐滋长的野心……
刘安己空有城府,却不及深思,被魔主略施手段,便拾掇得服服帖帖,不知人心险恶,可靠山王则不然,他多少年苦心经营,外示忠诚,就连皇帝在大意之下,也无可避免地落入了他的谋划之中,险些丧了性命。
靠山王早有成算,那昏庸无能的皇帝若是如他所愿驾崩,故太子刘荡仁失踪数年,生死不知,其势早去,对他全无妨碍,而现太子刘安己生性懦弱,虽有小谋,到底逃脱不出他这积年老枭的手掌心。
刘安己一旦被他扶持登帝,也只得成为一个傀儡皇帝,到时候他靠山王作为实权摄政王,说东便是东,指西便是西,偌大帝国,一毫一厘,都将落入他的鼓掌之中,他便是天下的无冕之王,掌握一国命脉,必将引导富强。
靠山王的所行之事虽然颇多争议,但在他本人的心中,却是理直气壮的,大汉帝国气吞山河,威压四海,需要勇于开拓之大帝,而不需只会守成之君。他的皇兄才具不足,只会将帝国带入衰弱,这并非他的追求,也非他所愿意看到的结局,他的一切所为,虽然不乏私心,但首要在于强国强民,攻略四海之外。
正因如此,他明知自己所行之事会有诸多评判,但他的内心深处,从来不曾有过半点动摇,他的一腔热血,天地可鉴,俗人怎知?
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万里之功即将告成之际,那在十万大山失踪的故太子刘荡仁居然会在此时回返,并带着几分神秘,让目光老辣的他也左右看不真切。
最终果然坏事,他的半生心血,毁于一旦,而他也险成阶下之囚,人头落地。
当然魔主襄助他们的暗里心思,他一眼便知,与他当年的谋算别无二致,只是即便是知道又有何妨?他势单力孤,又无移山填海的非凡手段,岂是那些魔族巨枭的对手?他忍辱负重,只得强颜欢笑,故作不知而已……
靠山王的心思如水晶般通透,但他见自家侄儿刘安己志大才疏,只知阴谋小算,无大局之观,无法从中看出端倪,反将魔主的狼子野心当作好心,却也并未主动点破。
这一则是由于魔族势大,他有求于人,不敢翻脸,若是告诉刘安己,他年少轻狂,又城府不深,说不定就会走漏了风声,叫魔人察觉,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二则是他的野望依旧,一心指望成为大汉之主,刘安己在他的眼中,舍叔侄关系之外,依然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日后当用则用,当弃则弃,小小一枚棋子,是无需知道过多的内幕的……
此番举事,名义上的领袖当然是刘安己,也只能是他,他好歹曾是皇储,天生占着大义,论起号召之力,远非他靠山王所能相提并论。
而事情的发展,果然未出靠山王所料,当刘安己发布檄文,昭告天下,指出当今皇帝因迷信丹汞延生妖术,早已为奸人所乘,偷龙转凤,实为他人假扮,而底下一干辅臣,割据一方的诸侯,如北宫之流,皆是包藏祸心,妄图颠覆大汉刘姓,取而代之,他作为帝国储君,必要替父报仇,为国除奸,是以号召天下万民,归心于他,与他共事,他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当然檄文檄文,一如戏文,知之者一笑而已,不知者则可能信以为真。
对于一方有权有势的官宦豪强,自有消息渠道,对于朝野潮流,洞若观火,在收到刘安己檄文之后,看过便罢,心底是万万不信的,至于之后如何取舍,想要投入哪方,或是置身之外,则多在于自身利益,哪方于他有益,则加入哪方,多是如此。
对于天下绝大部分的平民百姓,正是由于颇多局限,无从分辨上头言论的真伪虚实,只好听风是雨,见光望月,哪儿信的人多,便朝着哪方靠拢。
如今见那檄文写得煞有介事,又是高贵的太子本人亲来呼吁,如何还能有假?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刘安己麾下便聚集了庞大的力量。
“太子殿下,那北宫老贼负隅顽抗,未免夜长梦多,末将以为,还是全力攻城,早日将青州城占下为好。”
威严的战车顶上,太子刘安己正襟危坐,听取着麾下统军大将的汇报。
这座战车乃是刘安己特意命能工巧匠打造,长宽高皆不下一丈,通体黑铁打造,人坐其中,可防强弓硬弩。
前后四轮,车轮外包铁皮,整车重达数千斤,却又比寻常马车沉重不了多少,征调了八匹珍稀骏马来拉,行走速度甚至还要比普通奔马更快。
车顶上是一平台,四周有辕木安置,太子登高望远,尽得战场全景,对他观摩指挥,有着莫大的裨益。
“耶律将军所言甚是……”
刘安己不善临阵对敌,听言微微点头,正要准许,哪知自己身后,车厢顶上又过来一人,急急谏言道:
“太子殿下,微臣以为耶律将军此言不妥,那北宫老贼老奸巨猾,还是多加试探,才算稳妥。”
说罢,这位后来之人似笑非笑地瞥了耶律将军一眼,挑衅意味十足。
“吴公公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这双方各执一词,乍听之下,皆是老成谋国之语,一同说来,让不知兵事的寻常人如何区分高下?刘安己听在耳中,不免就失了分寸,这拿捏不定,便不得不沉吟起来。
后来之人乃是刘安己的近臣,深得他的信任,是以他若出言,刘安己本能就要思虑一番。
“太子殿下,吴公公并非军旅之人,不熟兵马之道,如何能听他的?”
耶律将军恼怒地瞪了吴公公一眼,愤而谏道。
他乃是军旅出身,有着战场经验,哪知那吴公公嫉贤妒能,深恐功劳被他占去,再三阻挠战事,让他暗恨不已,无奈太子对他信任有加,常常采纳,虽然不曾出大篓子,但也贻误了不少稍纵即逝的战机,耶律将军看在眼里,空有满腔谋略,对此却是无能为力。
“耶律将军,你竟敢污蔑咱家,请太子殿下做主。”
吴公公趁机哭诉道。
“唉,吴公公且宽心,耶律将军无心的,此事本宫已有谋划,先行观望,待那北宫老贼手段尽出,就是我军建功立业之时……”
太子站起身来,将征袍一舞,壮声说道。
耶律将军只好沉默叹息,黯然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