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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气朗,桃花源上下次第前行,朝着高处亦步亦趋地攀爬而去。至此这座大雪山的诡异已经深入人心,即便是此前还存有着的若干轻视之意,业已荡然无存。
要说众人士气,相比于初现大雪山之时,自然是有所降低,也不能说无人心生畏惧求返之心,但面对一生未知之事,这些素来都无法无天的山林大王们,在短暂的惊悸过后,心中居然出乎意料地涌出了许多兴奋情绪,似在那大山高深之处,正隐藏着许多注定惊天的秘密,正等着他们这一行人前去挖掘,探索。
心气的涨涨落落,本不足为奇,在方才那一场大雪崩下,他们经历了惊险,同时也体验到了同心协力的妙处,他们隐约意识到了,似乎只要凝聚众力,要探索这座隐藏在云雾之后的大雪山,也并非什么多大的难事。
大雪山中,四面八方,皆是不知多少丈深的积雪,按理来说,在这样一片素净无瑕的环境当中,实难以留下什么路径的痕迹。
可若只论常理,这座大雪山也就不该出现于此,而就近的那场莫名其妙的大雪崩,也不至于突然发生,险些造成莫大伤亡。
既有特出之处,又有难料难解之事,那么那路径可辨,原也不足为奇了。
“大家注意雪光,保存目力。”
入山已久,天空已无半点阴霾遮蔽,那天光照下,映在积雪层上,久而晃得人两眼昏花,陈心隐当先踏上前路,也觉难以抵挡,便施展出小手段来,在两只眼球表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色太极之力,好能在削弱强光之余,还不至影响他视物。
而那路径辨别,也落在这漫天袭来的雪光当中,四面白雪刺眼,却只在正确的道路之上,那雪光平白弱了半分,这半分看着不多,可在场的诸位皆非弱手,这点明察秋毫的本事,还是有的。
如此一来,放眼望去,这雪山反而有些怪异,四面亮如明镜,而藏着一条条的灰带,或是穿过峡谷,或是绕山腰而上,纵横散落,四通八达,明明白白地描摹出了登山通道。
果然,众人始终谨持,只顺着灰路而走,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之下,绝不肯越雷池一步。可因这方来者众多,总有少数既不安分,又力不足者,或是不肯信邪,或是因路窄人多,而不幸被挤出路外,落了大难……
雪山之变,无时无刻,原本还是飞行高空,才会遭到天象磨灭,而今却是一旦有肢体越出路界之外,就会有无穷雪光汇聚过来,集成一道只有小臂般粗细的炽白光芒,照在越界的血肉躯体之上,当即变回化作一股烟气飘散,而后来回转上一转,便轻易地将那道光芒笼罩之下的其余所有部分化作了天地间最为细碎的尘埃。
“大家此地行走,莫要推搡,也莫要分神,看清脚下之路,千万别再踏出外边去了,否则这般死去,固然痛快,却是窝囊得紧了。”
见此情形,陈心隐心中一沉,暗道这大雪山果然没安好心,好不容易将正确的道路呈现出来,偏又要在这条并不宽敞,也并不好走多少的道路之外设下如此必死的陷阱,实在是阴险得紧了。
但凡探索前路,必伴随有牺牲,所有跟随来此的人族异妖,即使初时没有这般想法,此时也不得不强迫自己做下这个心理准备,否则前路漫漫,长途艰辛,更不知终点究竟设在何方,哪里能够从容不迫地坚持下去?
“谨遵心隐大人号令!”
“大人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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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心隐的号召,引来了众将一一附和,这倒也并非是这些昔日霸主死活不要面皮,每一言一笑都要摇尾献上殷勤,而是因为他们看到同行者顷刻便死,心中胆寒,对于他的这番建议,打心眼里认同。
“大家且先停步,将前后左右分开一尺再来行走,不得拥在一处,若非有人撑持不住,不得触碰身边之人,违者立斩不赦。”
青莲扫了一眼队伍整体,发现各人之间依然拥拥挤挤,实在是不利于在这种地方行军,便寒了脸,运足魔力,激流澎湃,将每一个字都直接印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直达心中。
上下皆听青莲语气颇重,对他又不比陈心隐一般敬畏,心中就有了不悦,但无论如何,此乃生存的金玉良言,实在是无从辩驳,也就捏着鼻子,粗粗应了一声,先就照办了。
一条长龙,绵延数十里,在大雪山上绕出了一条条的黑带,陈心隐依然走在最前,一手擒剑在手,一手掐着水世界的法诀不放,准备拼着受伤,随时暴起,应对不测之变。
他的每一步落下,皆陷入了一个深深的雪洞之中,然后再卯足力气,才能拔出,下一步同样如此,如此循环往复,堪称是步步为难。
并非是他不欲借用道法,只用肉身之力,而是这座大雪山对于法术的压制越来越浓,初时还没感觉,每升高一丈,陈心隐就感觉身上背负着的枷锁更重一分,将他的法力锁住,再往上爬,也不知真到未知的变故出现之时,他还能否真个使出剑术水盾来……
其他人同样举步维艰,好似多年修成的手段,都成了一场空,即使是桃夭,虽然仍能够蹦蹦跳跳,前后溜达,比旁人轻松不知多少,却也蹙了眉头,感觉有些不自在起来。
“既然已经到了此处,无论前路如何,我们也当坚持到底,诸位共勉。”
陈心隐咬牙抬起右足,重重地往前落了下去,他的道法精深,但是修行的道士几乎都有个通病,更重元神的锤炼,相比与魔门佛门而言,对于肉身的打磨其实远远称不上是出类拔萃,在这个古怪的地方,他的劣势就凸显了出来,若非顾及颜面,他早就将压力最重的第一位置让给了那些身强力壮的野蛮兽类了。
“陈兄,人无完人,何必争此意气?在下自幼修持魔族秘法,肉体更强,你若信我,不若让我来做这个蛇头。”
青莲犹豫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上前劝说。
他的魔力同样倍受压制,只是他的肉体力量比起陈心隐强横不少,一路攀爬,并不太感难过。
“也好,那就劳烦青莲兄了。”
陈心隐见好就收,再撑反而是自取其辱。
他停下脚步,让青莲越位走到了最前去,这番前后调换,果然不出他们猜测,加在他身上的枷锁陡然便轻了许多。
而青莲冲到最前,神色一动,才知陈心隐所受的压制之深,竟至于斯,对于他的肉体力量的估计,也低估了不少。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心隐一眼,心道:
“陈兄,我的目光果然从来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