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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轻便的马车奔驰在官道之上,不知将去何方,只看方向,应是去往东北帝都,虎踞龙盘之地。
马车由两匹骏马齐驱,车前车后,是一大队盔甲森严的骑士,杀气内敛,虎目含嗔,一看便是百战之师,由生死之中摸爬滚打起来的勇士。
距离马车一马之先的,是一个身着威武铠甲的刀客将军,只是他虽在行军途中,依然手不释卷,捧着一部不知名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
他的骑术高超,无需双手持缰,只用双腿轻轻夹住马腹,便足以保持他上身的平稳。
“秦将军,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帝都?”
马车的门帘被其中乘客自里边拉开,从中探出一颗清秀的少女脑袋,望着好学的将军大声问道。
“郡主,从开始到现在,你已经问了足足六遍了,咱们才刚出了青州城,按我们的速度,即使不吃不喝不休息,至少还得三天。”
秦将军伸出三根手指,叹了口气回答道。
“哦……”
少女的脑袋缩了回去,干练的车夫挥鞭一抽马臀,双骏齐鸣,电射而出。
车马队伍继续进行,如风而去。
话说半日以前……
这里是距离大汉帝国帝都不知多少千里之外的青州城,城中的商旅繁荣,车水马龙,随处都可见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可喜画面。
自平定了亡灵大军,时间与生存堪称是抚平伤痕的一剂良药,多数人在走出了亲人身死,家园崩毁的阴霾之后,反而更显干劲十足,将这一座偌大的城池,建设成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固若金汤的要塞。
西南王北宫一刀因这安抚与重建之事,数月以来殚精竭力,忙得几乎是脚不点地,虽是劳累,可他的心情却是无比充实,比起当年在朝廷里与朋党的勾心斗角,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今日正午,他一跃而上坐骑后背,带着一众得力下属,风尘仆仆地赶回了西南王府之中,才刚回府,还未来得及饮口热茶,喘上几口气来,当即大步流星地来到内院,宝贝女儿清影郡主北宫影所居的院落之中……
“父亲为何匆匆而来,先来饮口清茶,定定神。”
清影郡主慌忙起身入房中端出一盏温茶来,递给了她的父亲,北宫一刀迟疑片刻,还是一把接过茶盏,一仰脖,品也不品,便将这盏茶一口吞入了肚腹之中。
清影郡主原本正独自半躺在檐下,盯着正在院落天空漫飞嬉戏的小鸟发呆,连无知的小鸟亦能成双成对,三五成群,可自己却形影相吊……
正顾影自怜间,她耳听一阵稳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耳尖的她,一听便知来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为人做事雷厉风行的西南王爷,一身生气磅礴,从不见弱于年轻之人。
“影儿,为父刚收得一封八百里加急密报,是探子从帝都送来,正要过来说与你听。”
北宫一刀一手将茶盏递还给她,一手用衣袖随意往嘴巴一抹,将残留在唇角的清澈茶汤擦去。
“来自于帝都的加急密报?”
清影郡主心中一动,也不及回房,只匆匆忙忙将空茶盏搁在躺椅之上,任它四处乱滚,也无瑕去理会。
来自于帝都的加急情报……父亲又急于让自己得知……那……
难道……
不,不可能的……可如果……
她心中一时间杂念纷呈,千头万绪一齐涌现,接连自我否定数次之后,她明眸大张,又是期许,又是忐忑地望向了眼前这位扰乱了自己心弦的父亲……
“对,来自于帝都的加急情报。”
北宫一刀将那句话又铿锵有力地重复了一遍,而后收声却立,怔怔出神。
“……父亲,你还不快说加急情报是个什么?”
清影郡主见他只顾发呆,半天也不续说,忍不住急声催促道。
“唉,为父也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本来按我的心思,是绝不愿意告诉于你,可你的心思,为父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即便是对你保密,想来也无济于事,到头来反会落得埋怨,还不如……”
北宫一刀絮絮叨叨,思绪倒显得有些紊乱,其实他是当真为难,事到临头,能拖延一点时间,便拖延一点时间,人心的矛盾与奥妙,便在此处……
人说女大不中留,可他这个女儿,从小就不太中留。
也不知她是否已被歹人下了降头,一心只要嫁给那个无德无才的暴虐太子为妻,甚至在他失踪之后,还无怨无悔地四处搜寻多年,如此情深意重,简直就让他颇觉不可思议。
“难道是太子哥哥有了消息?”
清影郡主再也不耐来打哑谜,直视着父亲略微有些躲闪的目光,声音颤抖地问道。
“……唉,是的,你的那个太子哥哥,消失近四载,他居然又自己回来了。”
北宫一刀咬牙说道。
“真的吗?那他现在在哪里?”
清影郡主激动地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捏住北宫一刀的左手小臂。
情绪激荡之下,她连最起码的推理能力,也被抛在了九霄云外,否则她又何必有此一问?由帝都而来的情报,太子不在帝都,更在何方?
“嘶……影儿你可轻点,为父这条胳膊,还要留着他日上战场使唤的。”
北宫一刀故作一副吃痛模样,其实他不觉多么疼痛,即使北宫影依着陈心隐临走之前所留下的强身法门日日习练,短短时间,也不过称得上“有所长进”而已。
他口中所言“战场使唤”,并非无的放矢,故太子回归,势必与现太子要有矛盾,权力家事,向来没有温清脉脉,只有铁血与冰寒,双方但起冲突,他作为西南之王,不得不旗帜鲜明地择队而立,而依着故往渊源,他就算不支持故太子,现太子也不能信任于他。
他日战场烽烟起,舞刀弄枪不在话下了。
“哦,父亲,对不起……”
清影郡主看看父亲的一条胳膊,又看看他龇牙咧嘴的脸,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松开双手,踌躇片刻,又问道,
“太子哥哥现在何处?”
“他这自私之人,难道还会来我们这边陲探望你不成?自然第一时间要回到帝都夺权去了……唉,只是他一人回去,势单力孤,实在是……”
北宫一刀甩甩并不麻的手臂,冷着脸说道。
在他看来,刘荡仁不谋大局,依然天真如昨,难道还期望着朝中老人中有多少会挺身而出,替他摇旗呐喊不成?朝臣的嘴脸,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父亲,太子哥哥他是有苦衷的嘛,你不要责怪他……吓!他一人回去夺权,那岂非羊入虎口……遭了,我也要去。”
清影郡主行事似她父,向来风风火火,返身便回了自己闺房,换上一身宜于外出的衣衫,随手又打点了几件行装沿途更换,这才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那边檐下。
北宫一刀依然还在,他见女儿如此,自知阻她不得,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稍乱的衣襟,嘱咐道:
“影儿你此去切记不可轻易卷入漩涡之中……不过这些你恐怕也不会记在心中……无妨,我西南王府浴火重生,势力在大汉举足轻重,为帝国屏障,帝都那些人只要不是烧坏脑子,也不敢伤你性命。刘荡仁他毕竟曾是太子,天子血脉,即便沦落,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伤他性命,那是大忌,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需当心。此去帝都,你需小心两人,一是太子的皇叔,靠山王他的权势炙手可热,野心勃勃,不是个甘居人下之人;还有一人,便是你太子哥哥的弟弟,当今太子,他虽被王爷压制,有名无实,可依我看来,也绝非省油之灯……”
北宫一刀虽然已自做好战争的准备,但是自家女儿,还是不希望她卷入烽火当中,但凭着他对她的了解,即使心知此番劝导基本无益,他还是要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