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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车夫驾车技术精湛,任凭路上人多,这马车在城内道上奔驰颇快,转折颇急,车厢内也极是平稳,感觉才过去小半个时辰不到,马车就停了下来。
“似乎并未出城……”
掀开罩着车厢的黑布,在主母的带领下,陈心隐二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打量着周围,应该正身处在一座宏大的府邸之中。
这座府邸的建筑和装饰风格与刑府相比,又高了一层,并非更为奢华,而是于平凡中蕴含着不平凡,不像刑府那么耀眼,那么煊赫,如壶中烈酒,十里飘香。
如同那山间小溪,竹林清流,流水潺潺,醇和清静,自有高人来居。
就好比陈心隐方才经过的一面石壁,石壁并不高大,也不奇特,更不雄伟,可是题在其上的一首小诗……
据少年良好目力的准确甄别,正是他一向尊崇的太白先生亲自手书,结尾处还有他的落款……
莫非如今的绑人之贼子,竟也装起了文化人来?
少年暗暗称奇不已!
总也有人喜欢附庸风雅,虽然此处确实有几分的风雅。
等待了一会儿,得到允许之后,一路检查,穿过几重的劲衣玄甲护卫把守,三人才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厅中。
“唔,贼人老巢把守果然森严,只是这座府邸占地颇广,正不知芜冰二人现在何处,先得观察得仔细点再做决定……”
“惨也!我老吴自认还算机灵,年年打雁,今番却被野雁啄了眼珠……此地龙潭虎穴,深不可测,只怕到头来只有人财两空,徒自赔上一条性命,就此魂归幽冥……”
两人各具心思,磨磨蹭蹭地跟着主母走去。
进了厅里,发现厅中早有一人等待,观其背影,竟是一位女子,满头乌发披肩,一身素丝长裙曳地,正望着窗外景致发愣。
哈!原来芜冰已经先一步来到此地等候,应该并未受到折磨……
呼,这些贼人虽然狡诈,却也说一不二……
总算有些信义在。
“芜冰,你在这里,桃夭呢?”
性急的少年撇开两人,冲上几步,伸手就要朝女子的香肩拍去……
“陈公子,你这是在叫我吗?嘻嘻。”
我们陈公子的酱猪肘子还未落下,就僵在了空中,脸上刚刚泛起的笑容凝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转过身来的少女,看着那张略带病容,却又难掩明媚秀丽的脸庞。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青莲一道在青龙大街上遇到的那位清影郡主!
“哈,原来是你,不想在此处遇到你,在下方才错认了人,惭愧惭愧。”
多礼的少年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臂,急急后退两步,真诚地向少女致歉,然后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惊道:
“好胆!她们竟敢把你也绑到了此处……”
少年怒容乍现,这光天白日,可有王法了,这少女可是堂堂西南王府的郡主,潇湘馆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真是老鼠偷猫崽子——胆大包了天了!
“陈公子,你说什么?”
见方才还一脸尴尬的少年变脸功夫着实深厚,一瞬间就成了怒目金刚,还说什么好胆啊,绑啊这些不明不白的话……着实令清影郡主感到好奇不已。
“小姐你别怕,既然有缘在此地见到了你,在下一定将你也一道赎回去……”
少年心念电转,本想直接撕破脸动手就是,后来又想到芜冰和桃夭二人到如今也全无着落,而眼前这位清影郡主又只是一个弱小女子,更不知这地方有多少埋伏,若是莽莽撞撞冲突起来……
虽然自己会几下拳脚,耍得几手好剑,勉强也能变上几个不大不小的戏法……但是少年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碰到的如果是几个小毛贼还好说,若是同样身具法术,或者阴山三雄这般的鬼物,他就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护得少女周全……
凡事深思熟虑,必做万全准备,这也是心细的少年为数不少的一个优点。
“是了,敢问主母,不知这位小姐你们想要开价几何?”
他盯着主母的眼睛,语气极为不善地问道。
觉得自己应该先问清楚价格,否则若是开价高了,自己口袋中银钱不够,岂不虎头蛇尾?
谁知那一惯雍容华贵的主母听到少年的这句话,脸色登时便变了三变,最后成了煞白一片……
这陈公子怎的敢在郡主面前说出这样的胡话出来?这样的玩笑是可以随意开的吗?
陈心隐等了半晌,见她只是在变色,张着嘴却不肯答话,以为她仍在犹豫开价,恐怕是害怕价格开得低,将人质贱卖了,又说道:
“你却只管报出价来,钱我却是不差……”
哎呦!这陈公子,说什么不好,偏偏三番两次地在郡主面前口不择言,还竟敢不知死活地将主意打到郡主身上去,若真是那人还好,如若不是,过后有他好果子吃的……
别看郡主大人平日里温柔贤淑,礼贤下士,可要是一旦惹恼了她,动起怒来……
这三年里不间断的寻人,持续不断的希望,而又失望,已经让她的身心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念及此处,她急忙将色胆包天的少年拉到一边,低声急切说道:
“陈公子,她可是郡主,你怎能说出这等话来!快快住了嘴罢!”
“哈,自然是郡主,否则还能是谁?我只问你几多银钱可以将她带走?”
“你要那两位姑娘可以,但是她可是郡主大人……”
主母当真是急了,生怕懵懂少年无法听懂,将那“郡主”二字咬得极重,说话间连那两块新收的“招牌”也不惜奉上,只求能够止住少年胡说八道,让形式不再恶化。
“在下此次前来,正是为了那两位姑娘,只是正巧碰到郡主也被你们抓来此处……难道在下还能把她留于这水火之中,任你等鱼肉吗?”
少年想到,自己和芜冰三人的户籍还落在郡主身上,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绝不可丢下她不管……
……
“啥?”
主母愣了半晌,只感觉哪儿出了点差错,只是受到惊吓的脑子一时寻找不出。
一边听着的清影郡主伶俐,倒是从方才的寥寥几句对话和事先收到的线报中看出了一些苗头。
她轻移莲步,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悄悄一使眼色,让主母带着木头一般杵在一边,只顾想着脱身之策的吴军师先行退出门外。
她打算私下里亲口与陈心隐说上几句隐秘话儿。
吴军师猥琐的脸上尽是惶急,担忧地看着陈心隐,如今身处险地,他又手无缚鸡之力,只叹百无一用是书生,想到在这地儿只有跟在陈心隐身边才是最为安全的,毕竟他可是曾有幸亲眼目睹过阴山三雄是如何被少年轻松击败的。
于是,他磨磨蹭蹭,又装聋作哑,只是不想出去。
“哈,吴军师,你却毋须担心我的安危,在没有见到银子之前,她们是不会对我不利的……”
陈心隐见吴军师看着自己,满眼尽是担忧,心中感动,只好安慰着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出事。
“陈公子的安危自然是不消我老吴担心的,只是我害怕只要一出了这门,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着说着,这一个并不多少昂藏的小汉子,竟然如女子般低声啜泣起来。
哦!原来如此,自己误会了吴军师的用意。
陈心隐只好威胁主母,绝对不可以对吴军师不利,否则到时候邢老大盛怒之下,领着无数帮众前来寻仇,夷平此地也并非虚的,到时便悔之晚矣!
主母在清影郡主那清亮的目光下,一声也不吭,只顾唯唯诺诺,硬扯着吴军师退了出去。
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了房门的主母抬头仰望着天空,脑中依然是一片浑浑噩噩的迷雾。
她竟完全看不懂屋里头两人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