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眼中精光一闪,方才他的话确实说得漂亮,衬出他性情中的豪爽大气,只是玄慧师叔在教他弹琴时时常强调,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学而时习之才是正经。
若是他的玉琴一日未曾寻到,他就一日无法练习,那么时日长久之下,他的琴技必将倒退。
若是练琴,他回想起在山中时一曲毁一琴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至今仍然无法释怀……
而如今,吴军师既然要来提供练琴所费,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终归对于吴军师这样的豪富人家而言,不想他手头拮据,区区几张琴又能够算得了什么?
而事实上,这样乍看之下惠而不费的企图,在随后不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就使得吴军师狼狈不堪,有苦难言。
陈心隐练琴,几乎榨干了他的所有家当,好几房小妾害怕首饰被当,整日哭闹,最终狠心离去。
这样前院遭水,后院失火,饶是精明如鬼的吴军师,也只叹黔驴技穷。
后来,不得已,在厚着脸皮借遍了亲朋和下属之后,他只好私底下去寻邢老大要求接济……
有不知其中底细的好事者感到疑惑,区区几张琴而已,怎会至于逼得青州城响当当的豪富倾家荡产?这必是坊间夸大之词无疑了。
他却不知,路边摊上的普通琴可入不了挑剔的陈公子,和脾气怪异的白流道力的法眼……
据说,正因此事,在很长一段时间,整个神州西南地界,竟出现了一琴难求,青州琴贵的百年奇观。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担心又有何益?
人嘛,正是要活在当下!
……
我们的陈公子又出门去了,这次并非是因为聪慧的少年又从桃夭的“无字天书”中寻出了什么线索,而是由于金光寺殷勤遣了个小沙弥送来一张蓝底烫金腾凤帖子,说是圆通禅师仰慕陈心隐已久,特地来请“法力高强”的陈公子到寺中一叙,并有要事相商云云……
法力高强?哈!饶是近来遭受了接二连三打击的少年依然感觉有些飘飘然……
啥时候自己在旁人眼中竟也配得上“法力高强”这四个大字了?哈哈……
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虽然不明白自己与圆通禅师究竟能有什么“要事可以相商,不过,此时兴奋得面色发红几乎找不着北的陈大公子当即表示,十分感谢圆通大师的赞誉和盛情邀请,他一定会准时抵达金光寺……
哦,在那送信的小沙弥临走之时,还特意嘱咐道,此行圆通禅师只是邀请了陈公子一人,由于事涉机密,其余闲杂人等,最好还是不要跟随……
虽然那小沙弥自始自终都表现得十分彬彬有礼,最后的原话也并非如此直接,不过落在旁听的邢老大和吴军师耳中,那些话就是如此恶毒。
“哼!不识抬举的圆通老和尚,捉鬼捉怪的手段只是稀疏,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说我们是‘闲杂人等’!”
邢老大气得当场就将手中茶杯往小沙弥离去的方向耍了出去……
“此言甚是,老大,我们不如收回每月往金光寺添加的香油钱,分给手下弟兄岂非更好?”
吴军师满脸期待地看着邢老大,只希望他能够答应这个小小的提议……
自从当初夸下海口,才仅仅几日下来,由于四处购琴,他的私房钱已经大大地缩了水,此时在银钱方面的压力陡增,亟需要开源节流。
“唔,正该如此,此事就着你去办!”
邢老大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
“呵呵,二位无需生气,我听那小沙弥并未曾说你们是什么闲杂人等……”
陈心隐厚道人家,自然要为这样盛赞自己的小沙弥开脱几下。
“不,我们听的是他内心发出的声音……”
吴军师急忙强调道。
……
于是,陈心隐独自一人出门,在问明了方向之后,向着金光寺赶去。
幸而那次失窃,丢失的只是无名玉琴,其他的符纸之物,那窃贼似乎并不感兴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路虎等一些代步所用的机关兽仍在,喜欢躲懒的少年乘在路虎背上,走街窜巷,好不惬意……
其实,在他悠闲的面容之下,隐藏着一颗并不悠闲的心……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林三碰瓷一事之后,少年痛定思痛,想到若不是当时一笔神来,放出了一条小青蛇机关兽吓唬打滚老汉,那么即便后来邢老大及时赶到,驱走了两个骗子,即便没有了赔钱之虞,自己也是有口难辩。
世间传说,在传播的过程之中往往就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这一点,就是陈心隐所担心的。
在知情之人的眼中,自己当然是无辜的,然而对于那些不知情或者别有用心之人而言,在他们嘴里,自己说不定就成了一个当街纵虎行凶,然后凭借背后恶势力欺负无辜之人的无赖浪荡纨绔子弟……
到时候人云亦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日后自己三人一旦出门,就会被路人围观,指指点点,口出恶言,指桑骂槐。
少年自认脸皮颇为厚实,尚能承受几句,可是对于芜冰呢?桃夭呢?她们毕竟只是女孩儿家,脸皮单薄,如何能够承受得了这样的目光。
曾经在江南烟雨之地有一个姓卫的美男子,正是由于其非凡的美貌,一旦出门,就会遭到慕名而来的群众围观,最终将他生生看杀!
正是有此前车之鉴,少年才格外注意路人目光的问题……
只可惜,他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证实,虽然有些变化……
“哈,这位小兄弟,你就是那个与林三斗智斗勇的少年人吧?”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翁轻捋颔下花白的长须,满意地问道。
“是啊,小哥,你的义举当真是大快人心啊!我的所有邻居都在称赞你。”
一为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竖起大拇指,赞道。
“谁说不是呢,在云山茶馆说书的那个柳快嘴已经将这段佳话改遍成段子了……”
边上一位认识的遛鸟闲人接话道。
“哦,你说的就是那个对说话题材无比挑剔的快嘴柳三变?”
大汉惊讶地问道。
“嗨,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别怪兄弟没有告诉你,有些戏班子据说也编了新的剧目出来,要不过段时间咱一起去看看?”
消息灵通的遛鸟闲人继续卖弄着自己手中掌握的各路信息,不时“泄漏”一个,好博得旁人的歆羡。
“好兄弟,到时候记得给哥哥留两张票。”
大汉兴味盎然地说道。
“那又何难!”
……
“小伙子真不错,有正义感,长得还细皮嫩肉的,就是不知道说了亲事没有。”
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对自己身边的同伴低声说道,说话间那双媚眼还在不住地往路虎背上的少年瞟去。
“怎么?你早已是徐娘半老,这等新鲜出炉的小鲜肉你还妄想染指不成?要也是我去。”
哪想到她的同伴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抬起杠来。
“如何?我徐娘半老?找茬是吧?给老娘出来说话……”
那妇人一把拽住同伴,一路往外挤去。
“去就去,谁怕谁啊,走起……”
“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