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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荡仁不理魔主与己方之间的言语熙攘,将牙一咬,不顾身边众人劝阻,将隐锋剑收回腰间,在魔主惊奇的目光注视之下,大步流星地迈步沿着汉白玉石阶直往上行,直奔祭坛高台之上,一左一右,与魔主相对而立……
人的名,树的影,陈心隐三番四次坏了魔族的好事,甚至就连在鬼方处心积虑的一次埋伏,亦被他从海眼逃脱,降临到了这大汉帝都,简直比粮库之中肆虐的老鼠还要招人怨恨。
众魔将本就对他颇为忌惮,还要有所行动,那魔主的目光冷冷一扫,将所有人喝退左右,转眼之间,高台的大理石面之上就只余下他们二人对立。
天地之间风云骤起,雷云抟结,夏日沉入了那浓浓的云影当中,不见踪影,贴地劲风自南方而起,将二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炎炎夏日,却给这沉默以对的二人之间,平添了一股肃杀的秋气。
“陈公子,你来了。”
魔主轻笑一声,说道。
“本宫姓刘,我的确来了!”
刘荡仁冷哼一声,针锋相对道。
“管他姓刘姓陈,你还是你。”
魔主指着对方说道。
“我自然是我,我从不曾变过。”
刘荡仁傲然说道。
“你若不姓陈,又如何敢孤身上来?”
魔主再次轻笑说道。
“我刘氏子孙,无所畏惧!”
刘荡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
靠山王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只等着魔主施展解数,将他立毙于台上。
刘安己则是浑身剧震不已,黯然垂下了头来。
他本就是一个矛盾的人,怀野心而无主,拥志向而胆怯。过去是傀儡,现在是傀儡,即使当真有他登基称帝的一天,必定也是傀儡。
人的是非成败,在于际遇,而际遇的好坏,与人之秉性又有着莫大的关联。
他的一肚子不合时宜,便是他此生悲剧的路引。
……
魔主因与刘荡仁的那番对话而沉思,在一阵古怪的沉默之后,刘荡仁一把拔出隐锋剑来,趁着他心神不守之机,揉身而上,剑气如虹,直往他的胸口刺去。
魔主何人?与人相斗经验和等丰富?岂会因这等雕虫小技而阴沟翻船?
他见这一剑的剑势平平无奇,与陈心隐往常那浑厚、凌厉而鬼神莫测的剑术其实有着天壤之别,心中生疑,手中却不敢大意,万一这一剑只是虚招,岂不正落了对方的陷阱而不自知?
他如临大敌,将大戟舞起,侧身单臂往前一送,戟刃处无风自旋,戟尖正对着前方迎来的剑尖而去……
“桃夭,好机会!”
刘荡仁咬牙向前,他虽有神兵在手,却哪里经得住猜疑之中的魔主发出的一戟之力?双方兵刃尚未相接,他那绚烂而脆弱的剑光瞬间便被破除了个干干净净,如虹光凝聚的剑气,碎成了片片琉璃缤纷四散……
魔主此刻才知对方的一剑只是一剑,并无任何后招,他的心中惊疑不定,想着难道陈心隐果真尽数化去,只剩这皇家太子刘荡仁重新占据了他的肉身?
只是他还未细细思量,只觉脚下地面微微隆起,他陡然一惊,暗呼不妙,方才全副心神只放在对面的刘荡仁身上,竟浑然忘却了那个新学了土流光土遁妙术的桃夭,孰知被她悄悄从地底下摸到了由土石垒成的祭坛高台之上。
他匆忙变招,本应直朝着刘荡仁而去,破剑光,荡隐锋,斩手臂,刺心胸……最终大有机会将刘荡仁立毙当场的大戟,锋芒处划过一道流光,犹如热刀切入牛油般地斩入地面,而他本人顺势一蹬,长身而起,试图远离地表,好避开自下而来的桃夭……
大戟的余威未尽,依然势如破竹地将刘荡仁的长剑荡开,他的虎口开裂,鲜血淋漓,将那剑柄也染得通红一片。
他只觉一只愤怒的野象仗蛮力冲撞上来,胸口一闷,一口气喘不过来,眼前一黑,就此干净利落地昏迷了过去……
云相等人眼中精光一闪,浑如那见了肉包子的猛犬,蜂拥而上,想要顺势将那遥遥飞去的刘荡仁活捉生擒,他日论功行赏,也是大功一件。
观如和尚早有所料,他嘴唇翕张,发出“唵”的一声庄严佛音,将手中佛珠抛起,那佛珠就似生了一双眼睛,直溜溜朝着半空之中的刘荡仁而去,并将不省人事的他套入了珠串当中。
颗颗圆珠以他为轴,绕着他徐徐转动,而圆珠所散发出来的道道金光,在他的身外交织成一张薄膜,宛如一只金色琉璃所制的鸡子壳,将他完完整整地笼罩其中……
云相等人的几次轰击,仅只在这张薄膜的表面上激荡起了几道涟漪,便失了动静,无奈之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刘荡仁被佛珠包裹,朝着观如和尚那边飞去。
桃夭倏地从地面蹿出,手足着地,往上一蹦,便轻巧地避开了魔主临时变向斩来的大戟锋芒,而她蹿得飞快,魔主终究不及她的灵巧,左腿在后,脚踝一紧,竟被她追上捉了个严严实实……
他大惊失色,右腿急往下蹬她的脑门,以图围魏救赵,迫她松手退避。
桃夭仰面望着在她眼中越变越大的一张鞋底,却不遂他所愿,反而借着手上的劲儿,将小蛮腰一扭,凌空向上翻身,接连打了好几个旋,一双小脚竟踩在了魔主的双肩之上。
青州城外的往事历历在目,魔主原想自己的修为今非昔比,大有一番作为,哪知今番独斗桃夭,才猛然发觉,今日的场景,与昨日竟能如此相似……
桃夭在魔主的肩头蹦跳几下,忽然长吸口气,猛地望天吐去,而她自己也在这股反冲之力的推动之下,如陨石般朝下坠落,待快要落到魔主的背上之时,她屈起的双腿骤然挺直,完完整整地将这股下坠之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砰!”
一阵烟尘弥漫,待尘灰落尽,众人才得以看清,整座高台已因此而被夷为了平地,砖石土块散落四面,正中出现了一个硕大浑圆的坑洞,一道人影俯面朝下,在坑底印出了一道人形凹洞。
桃夭早已翻回了刘荡仁的身旁,他已然醒转,此时正趴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只因为他意外得知将他从昏迷当中催醒的只是一颗极不起眼的药丸,而这颗药丸,正是来自于在一旁左顾右盼的“神农”老头……
“你是……青莲?”
思绪引回到昔日街头的那次偶遇,秦将军颤颤巍巍地指着从那只坑洞当中攀爬上来的魔主,难以置信地说道。
魔主那只从未离身的青铜面具碎成了三块,两块脱落于地,只余一块依然留在了他的额头之上,只可惜已遮不住他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