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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低头思量,靠山王见那魔族看似高明,其实外强中干,对于与他权势争夺的另一方亦是无能为力。他在心中暗暗着急,偏偏又不敢不知轻重地来说重话,急得几乎要抓耳挠腮,他这副欲言又止的凄苦模样,实在是让旁观者忍俊不禁,又不好乐出声来。
“王爷无需烦忧,好戏更在后头。”
魔主岂能不留意到靠山王这番神情的剧变,只见他气定神闲,丝毫不以此前的小小挫折为念,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观如和尚一眼,说道,
“大师,听闻大汉高祖当年逐鹿天下之时,与敝先祖曾争夺过一只铜鼎,想是敝先祖才德不如贵高祖,这才功亏一篑,那铜鼎叫贵高祖得去,他这才借铜鼎之威,击败敝先祖,夺取了九州天下,奠定了这百千年的基业……呵,不知可有此事?”
饶是观如和尚养气功夫炉火纯青,乍听此语,依然色变,他双手合十,渐阖双目,开口却只道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哼!”
魔主冷笑一声,负手在后,在原地踱了几步,神色激动地指着观如和尚说道,
“哪次改朝换代,决胜中原,没有白骨累累为阶?没有鲜血淋漓漂橹?偏你和尚一句轻飘飘的‘阿弥陀佛’,就能度了这千千万万的阴魂?”
“你的先祖,莫非就是当年力拔山兮的霸王?”
国纪松弛,谋逆丛生,是皇帝的失职,他难辞其咎,在观如和尚的面前自然深感无地自容,原本不敢多说话,可这魔主所说的话给他的震撼太过,这才忍不住出言询问。
“霸王?呵,只不过是一个失败者而已……”
魔主自嘲一笑,不再多言。
见他并未否认,皇帝心中的猜测更加坐实了三分,他回看观如和尚,见他只是连连叹息不已,这仅剩的三分怀疑,也由此而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是霸王的后人!”
靠山王眼珠一转,心中暗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时至此刻,他早已豁出去了他这一生的繁华,与全族老幼,而自听说魔主竟是霸王的后人,那他此来的目的,就的确有待商榷……
可惜纵然如此,他除了将这一条路走到底之外,难道还有更多选择?
“想当年霸王虽然功败垂成,可他是何等磊落的一个英雄人物?施主既是霸王的后人,又怎会与魔人同流合污?”
观如和尚问道。
哪知他的这番诛心之论,落在对面众魔人的耳中,竟未能激起半点波澜,无人对他们的主人归属于人族而感到有丝毫的诧异,只从这一点论,倒是大大出乎了观如和尚的意料之外。
“你这老和尚说的甚么鸟话,挑拨离间却是痴心妄想,我族择才从来都不拘一格,哪管你出身如何,只要有能有德,就能做我族人,有何稀奇?”
土流光初入魔族门庭,自要着力表现自己的忠诚,又要趁此机会阐明自己魔族身份的正当,他深吸口气,一蹦而起,指着观如和尚的鼻子,戟指大骂不已。
骂完之后,他犹自感到不足,又将腿脚一曲,朝着魔主谄媚一笑,想要靠过去替后者掸掸衣角的灰尘,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土流光也不恼。
“真是个卑贱的奴才。”
刘荡仁将土流光的这一系列表现看在眼里,语气之间,带着浓得化散不开的不屑。
“殿下说的是,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孙管家在旁附和道……
这边近乎祖孙三代的皇者,他忠心耿耿,自要时刻谨记着随侍左右。
“你这……”
刘荡仁闻言转眼向他,又气又乐,他本想直言“你这奴才!”,可回忆诸番往事,念及他的矢志不渝,终究还是生生地将后二字给吞回了腹中。
“大师,今日您看你我双方孰优孰劣?方才种种不过牛刀小试,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不用铜鼎,如何斗得过我魔族稍后的倾力相击?”
魔主平复了情绪,一边看着云相一脚将那恼人的土流光踹飞,一边缓缓说道。
他的这般不咸不淡的威胁话语,使得观如和尚陷入了深思之中,他久久不语,刘荡仁年少气盛,忍不住出言劝谏道:
“观如大师,高祖果真留下了一件如何厉害的铜鼎?若真如此,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仁儿,休得多言!”
皇帝说道。
“父皇,你乃九五之尊,想必也知此事,不如你来和儿臣说说吧。”
刘荡仁抓着皇帝的衣袖说道。
“仁儿,休得胡……”
皇帝将脸色一沉,正要呵斥一番,却听观如和尚在旁说道:
“今日之后,大汉刘家还不知是存是亡,此事就破例说与仁儿听吧。”
皇帝一急,旋即释然,他望着倒塌的祭坛方向,说道:
“那铜鼎,名叫九州鼎……”
皇帝娓娓道来,刘荡仁这才知晓了这一从来只在每一任的皇帝之间口口相传的传说……
铜鼎名叫九州鼎,相传乃是上古人皇神农氏集天下良材,费尽辛苦所铸成的神器,拥有着莫大的威能,其中还藏着他安定天下的秘密,是每一代九州王者必欲得之的宝贝。
每一代的帝王皆如此,大汉高祖与他当年的最大对手霸王自然不能例外,他们经过诸番惨烈的角逐,终于还是高祖更胜一筹,在最后关头夺得九州鼎,继而凭借铜鼎之威,战胜来势汹汹的霸王,夺得了这绵延十万里的神州土地,登上了九五之尊之位……
然而,成也神器,毁也神器,非有德者,不能得享神器,高祖贪婪之心日渐增长,妄图永远的将宝鼎收在身边,助他镇住九州山河。
他的性格渐显阴沉,常年深居简出,不理朝政,朝政便为皇后把持,她大肆铲除异己,将一众开国的功臣之中收拾得七零八落,苦不堪言。
高祖参悟多时,无功而返,他风闻皇后之事,查实之后心中大感懊恼,可大木既已成舟,他只好默认。可他对于那只铜鼎的观感渐恶起来,终于在某天将他封在了太庙祭坛之中,并颁布禁口令,不允许任何人谈论或记载铜鼎一物,否则必诛其九族,灭其宗祠。
时至今日,除了历代帝皇之外,国中几乎无人知晓九州鼎下落,就是知道之人,也不敢声张。
今日那魔主有恃无恐,实在是让人为难……
……
天边一艘巨舰飞来,黑压压宛如一片乌云,观如和尚六感敏锐,感知那舟中人绝非凡俗,只不知来意是好是歹,就眼前魔主一群他们尚且应接不暇,更何况又来新人?
他不欲犯险,今日是生是灭,就全在这一只铜鼎……
观如和尚咬破舌尖,将满口精血喷在手中那串佛珠之上,佛珠饮了精血,发出一片炽烈的光芒,升上了天空,化作一只宫殿大小的光圈,将已成废墟的祭坛罩住……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刘荡仁几乎立足不稳,他惊骇地望着祭坛方向,那儿的地面裂开数道巨缝,砖石土块高高隆起,底下一只青色的巨鼎缓缓升起,散发出道道亘古荒凉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