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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晶莹繁荣的北海龙宫,因这场可谓是千年难遇的巨大变故,此刻正陷入了无比混乱的局面当中。
龙宫内外,四处皆传打斗之声,那广种庭园的奇草琼葩,正如敝屣一般弃置,亭台楼阁,也被打斗波及,已变得千疮百孔,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龙宫的福地祥和模样……
“大长老,你再休执迷不悟了,如今那昏王已死,太子本为储君,理当登位为北海龙王,而你等不顾体统,聚众反叛,早该千刀万剐,此时各自缴械投降,待新王登位,或还可恕你等死罪,留存性命。”
此刻单就这方圆数百里的龙宫范围之内,各处皆有战斗爆发,其规模大至数千,小至数百、数十,总数已不可尽知,不时有双方兵将殒命,血染楼台。
而在核心之地,倒塌了楼台无数,一处被临时开辟而出的最大战场两边,正泾渭分明地对峙着两方人马,一方身皆缟素,想来应是忠于旧王势力,为首者正是龙族大长老,而正喊话的另一方人马,则必定是北海龙太子这些年在暗中所发展的新兴势力了……
“混账!是谁谋逆?是谁执迷不悟?你等以下犯上,以子弑父,以臣弑君的大逆贼子,怎还有颜面在本长老面前叫嚣不休?你等祖宗的颜面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那所谓“叛军”中身份最高者,便是那位龙族大长老了,他的辈分比已经陨落的北海龙王还要更高,更遑论在场的一众龙族后辈子孙了……
而其实严肃论起,对面正与他逞口舌之辩的龙族年轻小将,亦是他的后辈之一,昔日也曾得过他的关照,未来必定大有前途,只可惜野性难驯,有眼无珠,跟了太子行大逆不道之事,他们向日的来往恩情,在满腔仇恨的无情碾压之下,自是不能再认的了。
“诸位,大长老一意孤行,要公然违背我北海正统君王之令,已成了事实上的谋逆者,尔等若是还有几分眼光,犹存一丝理智,也该清楚跟随哪一方……是生是死,当在尔等一念之间,万万不可受制于人,尤其是那个老糊涂。”
那年轻小将朗声劝导,声闻龙宫内外,他不再直接与大长老对话,他意识到自己本就属于后辈,在言语上总是难以占到上风的,倒不如避实就虚,绕开大长老本人,而对其他兵将直接喊话,反而更有可能收得效果。
“敖忧,你不过百岁幼龄,就已拜将先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难道不是龙王恩典?而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与逆太子沆瀣一气,与魔头云相勾结,刺死龙王,事后还妄图诛杀北海有功之臣,登基为王,岂非痴人说梦?”
“今日你等若还不肯悔改,当心尸骨无存……现下你我双方强弱态势如何,难道还不清楚么?你等扪心自问,能赢得了么?”
“再不投降,管教你等神魂俱灭,哼,明显已经不敌,竟还敢妄想劝我等投降,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长老听得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未顺气反驳,早有人同样听不过去,纷纷冷声喝问出来。
“哼,你说恩义,本将就来与你说说这里边究竟有谁的恩义……那老龙王刚愎自用,谁人不知?他岂会看得起当时旁支出身的我?若不是当时太子大力举荐,甚至付出了巨大代价,才给我争取到了先锋职位,可要说更上一级,此生恐怕无望了……你说谁对我才有大恩?是当时的太子殿下!我身后的其他人都是如此,全是太子礼贤下士,才一个个提拔起来,一步步往军政核心靠拢……且问恩义谁多?”
那位名唤敖忧的龙族年轻将领乃是此地拥护龙太子的首领,他面对着对面众多与他为敌的长辈,丝毫没有半分胆怯,而是昂首挺胸,侃侃而谈,他的口中之言,正是他的心中之思。
听了他的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对面自大长老一下,一时间都变了色,失了声,若他所说皆是实情,那倒还真不存在太多的恩义可言。
而与他同处一方的诸人,大多感同身受,纷纷点头称是,本已处于劣势的他们,士气突然变得高涨起来,叫对面之人暗生警惕。
“况且……”
敖忧趁对面心乱,未做长考,再次出言说道,
“为人君者,当知君无戏言,岂能次次两面三刀?先是突然叛了龙族,令我等北海上下始料未及,极为被动,那段时间与东南两海屡有冲突,昔日亲密无间的兄弟,一夜之间就成了双方都欲置对方于死地的仇雠,谁不痛心?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成全老龙王的一己之私,却罔顾全族上下之心,请问是也不是?”
敖忧语调高昂,睥睨全场,一时间竟无人敢于与他对视,毕竟他所说的虽不免仍有些夸大其词,但事实正是如此,当时得知龙王举动,他们这些在事先一无所知的族人,皆如五雷轰顶……
“要说老龙王叛了龙族,若是我北海能变得一日胜过一日的富强、昌盛,那么也可说是老龙王慧眼如炬,而我等凡夫俗子鼠目寸光,看不透他的算盘,他做大事赖独断,终究还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好,我们得感谢他。可现下看来,情形是否真是如此?诸位且问问自己,这些年来,北海变得富强了么?变得昌盛了么?人口是多了还是少了?实力是强了还是弱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的盟友,又是是多了或是少了?”
敖忧就如连珠炮般,一问未毕,一问又出,根本不容有旁人插嘴的余地,
“这个……北海入了魔盟,而魔盟毕竟还胜过道盟几分,他日……”
对面默然,有人强言欲辩,可他话还未说完,话头又被敖忧截了过去,连声质问道:
“你说的不错,魔盟今日的确仍是胜于道联。而我北海举海加入魔族,本身也不算对错,想我龙族自古皆是自成一方,非道非魔,亦道亦魔,天地逍遥,我自自在,谁又管得我来?我龙族欲助道便助道,欲助魔便助魔,谁又敢说三道四?这才是我龙族足可自傲所在……”
“敖忧,你言语颠三倒四,散漫无主,究竟要说些什么?”
大长老悠悠出口问道,他的修为胜于敖忧,他想要截下话头,难度倒是小得很。其实对大长老而言,而今最好的应对之法,便是不让敖忧再有机会高谈阔论,蛊惑己方人心,可其实连他本人,也对敖忧所欲表达意思起了几分兴趣,也就听之任之,至于随后如何,那也听天由命了。
大长老修行不知岁月,所经所历,不知凡几,阅尽枯荣,看多兴衰,早已看得开了,即使今日身死,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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