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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仙白了他一眼,心中真真腻歪已极,明眼如她,自然可以看出他的嘴中不住嘀嘀咕咕,长吁短叹,虽然看去似是在痛心疾首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从他脸上一副洋洋自得的猥琐表情上看来,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乎能从敌军阵中如丧家之犬般逃出,是如何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似的。
“莫非逃命逃出优越感来了?虚荣是原罪,啊门……”
比格斯中暗暗腹谤道,这句话藏在他的心中,固然不至于宣诸于口,才刚与卫君子破冰回暖,若是再次奚落于他,恐不利于他们内部的团结与日后福音的传播。
身陷困境,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虽然不惮于为了光耀西方教而以身殉道,却不愿出师未捷,身已先死,那是懦夫之举,是对主之莫大功业的背叛。
正在众人筹谋划策之时,魔族这到场的八部魔兵各自施展解数,朝着归一水中停泊着的不系之舟动起了手来,无数光点兵刃,如狂风骤雨袭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紧锁门窗,作龟缩状,其实也不失为一个不得已的应对之法,只要房屋足够结实便可……
陈心隐不得松懈,站在船头,两手稳稳地扶住船舷,稳住身躯,皱着眉头看着归一水中被掀起的层层滔天骇浪。
不系之舟虽然得自于蓬莱岛主,有莫测的妙用,只是他亦无法肯定能够经受住多长时间的围攻。
仙灵一族多能人异士,虽然在彩云的蛊虫控制之下,用不得半点法术,出不得多少气力,可是他们依然给陈心隐提供了好几颗疗伤回力,据闻足以续命重生的不俗丹药。
在服下这些丹药之后,感受着体内药力的浸润,四肢百骸瞬间通透,新力源源不绝地由丹田深处生出,填补他已近干涸的经络。
他肉体上的疲惫尽去,只一会儿功夫,他的太极之力,就在这些丹药的辅助之下,恢复了足足三四成有余,虽然不足以凭此反击回去,可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当中,就有了据守的希望。
“爷爷呀爷爷,你再不来,以后就再也吃不到我做的菜了。”
白芜冰望眼欲穿,不停地祈祷着,只是她心中无比清明,消息早已无法送出,她们与其祈祷那尚无影踪的救援,不如设法自救,才是正途。
风云变色,浊浪排空,不系之舟上要防无数刀光剑影,法宝神兵的袭击,下要防覆海巨浪的颠覆,陈心隐稳稳地掌控着这艘最后的依仗,一刻也不敢放松。
天下喜悲,惟在比量。不系之舟虽大,可一旦投在辽阔的归一水面之上,就如同一叶小舟飘荡在一眼水塘之中,只余渺小一词可以形容。
又是一道大浪当空打来,只见船外有金光一闪,隐约呈现出一面盾形,将这道浪花给反弹了回去。
船体吃了一力,飘摇颠簸,甲板上的人无所凭依,在其上胡乱翻滚,若非仙灵一族体质本来非同常人,法力止息,身手却还不差,否则早就该将不久前吃下的珍馐美食,给吐得一干二净了。
“唉,若是当时不贪口腹之欲,何尝会至于斯!”
有些饕餮客的心中,充塞着的是无比的悔恨。
“外边危险,你们快进船舱里去。”
陈心隐高声道,他依然立于船头,正急切地思索着应对之策,不系之舟可凌空穿行,若是寻常情况,他大可驾船穿空离去,只是如今空路尽被魔军封锁,他就是再长上两对翅膀,也决计无法安然逃出此地。
卫君子跌跌撞撞地凑到船头,与陈心隐并肩而立,他并没有听从后者的建议,躲进安逸的船舱之中,而事实上也没有一人临阵退缩,人人都在翘首以盼,盼着击退魔人,或是玉石俱焚……
陈心隐本无需留下,可他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他们于情于理,都没有抱头鼠窜的理由。
“陈兄,你的船还能坚持多久?”
卫君子含糊问道。
陈心隐回头一看,见他不知何时已将门牙给磕掉了一颗,如今满嘴的鲜血淋漓,话也说不利索,与他往日的口舌便给,滔滔不绝相比,看着颇为滑稽。
“恐怕已坚持不了多久了。”
陈心隐望着漫天而来的烟花绽放,满怀忧虑地答道。
“他娘的,他们放烟火,我们也放。”
卫君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下就从怀中摸出一只私藏的香瓜铁蛋,照着他腆着脸央求桃夭传授的引火方法点开,卯足了气力朝着魔军聚集之处狠狠地抛了过去。
云相见此,面露鄙夷之色,这不知名暗器的威力纵然不小,要说能够伤得到他们,也是无稽之谈。
“不可!”
卫君子的疯狂之举,令得正处于心忧失神之中不可自拔的陈心隐大惊失色,只是显而易见的,他的喝止迟了半拍,那只香瓜铁蛋已被启动,并且如离了投石机的石头一般飞了出去。
话音未落,那只本应该在卫君子蛮力投掷之下,远远落于魔军之中,然后轰然炸开的香瓜铁蛋,居然被不系之舟外一闪而逝的金光给反弹了回来,滴滴溜溜地落到了甲板之上,骨碌碌连续滚了好几个圈,在一个台阶上碰了一下,才懒懒停住……
卫君子无辜地眨巴一下眼睛,有些傻眼,陈心隐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这时他才想起张局曾语重心长与他说过的话儿,再坚固的堡垒要塞,都可因内部蛀虫而沦陷。
真是猪一般的同伴啊!
此时此刻,向来不愿以最恶毒的话语来埋汰他人的陈心隐,破了次例,此前对卫君子在云中仙手下的悲惨遭遇抱有深切同情的他,已能完全体会她当时悲愤欲绝的心情。
这样尽帮倒忙之人,不教训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警后人!
来不及作过多的迟疑,陈心隐毫不犹豫地探出双臂向前,一黑一白两道爪影顷刻伸出,一左一右,严严实实地覆盖在了那枚香瓜铁蛋之上……
桃夭秀眉一展,双腿一蹬,难掩心中欢喜地往前跃出,想要扑在那枚铁蛋身上,用自己的娇小身躯,来抵挡炸弹爆炸的威力,挽救众人的性命,这样也好效法张局爷爷曾与她多次说过的英雄故事,真正做一个学雷风的乖小孩子。
身旁的白芜冰一见她如此莽撞,惊得是花容失色,不由分说便伸手扯住她的腰带,将不停在半空之中手踢天弄井的她给带离了原地。
“噗”的一声闷响,并非如预料之中的轰鸣巨响,香瓜铁蛋化作了一篷绚烂的烟火,照耀着陈心隐难以描述的脸色。
他的黑白爪影皆被炸散,幸而不系之舟自有防护阵法,在冲击力道波及甲板上时,一层淡淡的金光拔地而起,包裹其上,防止了甲板的毁坏。
亏得挽救及时,一场乌龙灾难,总算成了虚惊一场,陈心隐在心中石头落地的同时,却没有过多的庆幸,反而是微微愣神……
他作为那枚炸弹威力最直觉的感知者,自然深知在那场爆炸之中发生的事情,他的太极黑白之力,在这股爆破的强力搅动之下,由井水不犯河水的隔离,竟受到莫名的牵引,在巨力的涡旋之中流转,在其中相互接触,直至湮灭……
若是,能将一黑一白的太极之力小心存入每一枚的炸弹当中,然后一一分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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