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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乾哥哥,凤姐姐,你们俩总是一见面就闹别扭,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小毛孩儿一般。”
白芜冰在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来,顿了顿,犹自补充了一句,
“就连小小年纪的桃夭,也很懂事哩。”
旁听的桃夭在众人面前得了夸奖,小脸红扑扑,居然有些羞赧起来。
而听说这话,乾简直就只剩了“苦”,不见了“笑”。
“冰儿妹妹你有所不知,这常言道,打是情,骂是爱,人家乾小两口的闺房之乐无穷,你我外人,焉能体会?”
一名身着江湖游侠着装,打扮得吊儿郎当的男子在一旁摇头晃脑道,侧目看去,说话之人,可不正是方才那位当众与慕冰发生龃龉的人吗?
陈心隐仔细一打量,这人的嘴里还咬着一根不知从哪儿随手扯来的纤细榆木枝,衔在口中,一晃一晃,头上随意打个结,绑了条粗麻布带,将他那数月未洗的长发束住,脚上还套着一双从街边小摊上买来的至多十来文钱一双的草鞋,鞋面黑不溜秋,简直不堪入目……
虽说他的打扮粗糙,只是身处于这一众华服锦衣者之间,他的神色坦然,甚至何止坦然,恰恰相反,他简直就是深以自己的选择为荣,而以只重华美为耻。
他瞧了眼陈心隐,摇摇头,又叹道:
“陈兄,不是我说,你若是肯拜小爷我为师,每日里殷勤侍奉,将小爷我哄得开心了,兴许小爷我就随便传你两招,保管你今后受用无穷。”
“拜你为师?这恐怕不行,在下乃是道门灵虚山弟子,未得师门允许,哪里能够另拜师父?”
陈心隐将脑袋摇得好似一只拨浪鼓,不过他对于这位小爷口中所说的“两招”倒还感些兴趣,不知究竟是如何一个“受用无穷”法,难道他还会点石成金的法术不成?若真是如此,那倒还值得商榷。
“不拜师也不打紧,咱们江湖中人,本身就不必在乎那许多的凡俗礼节,今天小爷与你看对了眼,就是兄弟,稍后咱俩可以多喝几杯,多说几句话,包管你以后纵横……”
那位很有些自矜习气的小爷一直盯着陈心隐腰间的那只葫芦,唾沫连吞,喉结不住地在上下移动着。
“不要脸的伪君子,不许你胡乱教坏了好人。”
白芜冰急道,一旁的乾等人微笑不已,而慕冰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毫无顾忌地将不满之意形于色表,他们俩的矛盾由来已久,就连手都动过好几次。
“就是就是,你这伪君子少说几句,没得教坏了我们腼腆的陈公子。”
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出言帮腔道,做白芜冰坚强的后盾。
什么我们?
白芜冰警惕地瞥了眼这几个自己往日无话不说的闺中蜜友,心中是老大的不乐意。
“什么伪君子?不许你们这几个婆娘乱取外号,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做卫君子,这可是咱师父给我取的,其中蕴含了他老人家对我的殷切期盼。”
卫君子张牙舞爪道,他的关注点,自然与白芜冰不同,只是由于过于激动,就连他口中的那根榆木枝掉落于地,他也不知。
“唉,伪君子,我若是你师父,见到你如今这般不修边幅的不肖模样,给他丢脸,非得打断了你的腿才好呢。”
白芜冰挥舞着粉拳,龇着牙回敬道。
她的那几名闺蜜纷纷大点起头,表示赞同。
“凭衣冠取人的妇人之见,懂得什么!小爷这叫真性情,真风流,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哪里知晓,我们爷们行走江湖,靠的是义字当头,本的是英雄气概,吃的是大块酱牛肉,喝的是大碗闷烧酒,不羁放纵,才能得享一世自由……要我像乾那样,成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头到尾收拾得一丝不苟,一根发丝不乱,衣上半点褶皱不存,笑不露齿,声不传三丈,身上涂得香喷喷,娘娘腔,那活着还有个什么劲?”
卫君子抱着双臂,睥睨着在场的所有人道,说着,犹自感觉不够解恨,摆摆手继续补充道,
”当然,乾我拿你举例,也不是针对你一人,小爷的意思是说,在座的诸位,除了我陈兄弟和桃夭小妹妹,都是花瓶伪娘……“
英雄,就该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霸气,就该有坚守自己的道的勇气!
好家伙,他这一下发言,无疑是触犯了这几乎所有人的逆鳞,于是以云中仙为首的一堆人,对以卫君子为首的一个人,这两方的唇枪舌战,一触即发……
这卫君子为人虽然不羁,口才却着实上佳,孤军深入,其实条理清晰,滴水不漏,虽然是以一己之力舌战群雄,他不仅丝毫不怵,反而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说得口沫横飞,愈战愈勇。
陈心隐明哲保身,不以外人之身参与内战,只在一旁啧啧称奇不止。
他向来都以自己的口才为傲,从不轻易服人,认为除了玄真老道能够稍稍接他几招之外,平生旱逢敌手,哪知这云端之上随便出来的一个卫君子,居然也是此道中的达人。
果然是云外有云,天外有天,无论何时,万万不得骄傲自满。
卫君子引经据典,从神农天帝筚路蓝缕尝百草谈起,重点提及道济和尚的酒肉穿肠过,到道法高深,不修边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邋遢张真人,直至世俗世界中大名鼎鼎的变法王丞相……
总之,在卫君子的口中,但凡是在生活作风方面稍稍能为其所用的,他都毫不客气地延揽过来,并加以润色利用,避重就轻还是轻的,甚至还不惜在隐秘处颠倒黑白,以作佐证。
如此一来,他虽说难免有些强词夺理之嫌疑,不过他的诸对手们,反而顾及到各自高贵的身份,放不开音量与手脚,几乎被他驳得是哑口无言,继而面面相觑,最后竟茫然四顾,道心几乎动摇……
卫君子以寡凌众,凯旋而还,心中不免大是得意,回头又见陈心隐面带讶异,想是被他的绽莲之舌给惊住,他眉头一挑,趁机将陈心隐的肩膀一把揽住,不由分说地便将他给拉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哈哈哈……今日真是快活,陈兄弟你出酒,小爷我出歌,我们诗酒趁年华,如何?咱兄弟俩先寻个好去处畅饮三百杯再回来和这几个俗人说话,唉,才站多久,就沾染了满身的俗气,晦气晦气。”
半是强迫,半属自愿,本就需要空间来冷静心绪的陈心隐就这样被他拉拉扯扯地带了开去,走不了几步,二人绕过一块凸起的云团,一闪身便不见了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