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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陈心隐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就汩汩冒了出来。这一文字上的微小漏洞,他既能看得出来,那作为此项契约的初始起草者,魔主岂能愚钝得发觉不出?
陈心隐虽然常常自诩高明,却从不肯轻易地瞧不起旁人,尤其是这位神秘莫测的魔族之主,从初见伊始,他已不知在他的手中,吃过了多少苦头……
白梅花神安静地行走在回归的路途之中,即使在方才被擒的最危急关头,她也不曾失态,始终保持着她所特有的清冷与孤高,不容许任何人与事的侵犯。
白芜冰与其余几位花神见状欣喜,总算是松弛了绷紧的心弦,一窝蜂就要凑上前去,将她给迎接回来。
哪知她们几个才刚要冲出,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压抑着极怒情绪的低吼,接着就见陈心隐的隐锋剑上剑芒疯狂暴涨,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如云山飞瀑一般朝着白梅花神所在的方位落去……
白芜冰本能地停下脚步,瞪大双眼,吓傻了一般地盯着那个变得宛如一道神兵般锋锐的陈心隐,不知他为何突然就要对白梅下如此重手。
只是她们来不及阻止,甚至还没等她们惊呼出声,匹练也似的光华就已斩在了地面之上,悄无声息便激扬起了漫天的浮尘与雾瘴。
待得尘雾初散,无数道携满讶异的目光齐刷刷射了过来,已而那剑光的落点,早已划开了一道既深且长的裂缝,黑黝黝见不得底处,就似一条可通往极深炼狱的通途。
然而,虽然陈心隐斩下的这一剑威势确实足够骇人,可更令云中仙等人为之色变的,却并不在此处。
白芜冰等人并没有如愿迎接到白梅花神,而她也当然不会被陈心隐的这极怒一剑磨灭,顺着陈心隐直欲喷火的目光而去,就可见她那一道稍显无助的倩影,出现在了独立于仙灵一族与魔族的第三方。
“哼,白梅如今在我的手中,陈心隐,你若想要她活命,最好照我说的来办,一件事也差不得。”
白梅花神并非独自一人,在她的身后,居然还有另一道略显阴沉的身影,将一只曲起的手掌,紧紧扣了她的天灵盖上,只需他将掌力轻轻一吐,全无反抗之力的白梅将必死无疑。
不是魔主出尔反尔,亦非云相辣手摧花,更不是影子重操旧业,这人的身份,在乍看之下恐怕任谁也想象不到,而待返神细细思量,却又在情理之中……
于是,这人的身份便已呼之欲出,正是仙灵一族的叛徒,慕冰。
“慕冰?”
“怎么可能会是慕冰?”
人群之中,接二连三地传来惊疑声。
“怎么不可能是他?你们难道忘了是谁背叛了我们吗?”
有人义愤填膺道。
“对,就是他这个两面三刀的无耻之徒,先是引狼入室,如今又要赶尽杀绝。”
他这么说了之后,众人纷纷附和。
……
“慕冰你这个娘娘腔,好事不为,尽做恶事,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卫君子转移了目标,将满腔的愤怒,尽数撒在了那位在关键时刻横生枝节的慕冰身上。
若是往常,他早已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与慕冰先大战三百回合,之后再说其他,只是如今他是英雄气短,且不说白梅落入他手,就是慕冰束手任他欺凌,恐怕只凭他仅存的那点手段,也是伤不了他分毫的。
“娘娘腔……”
慕冰目光一冷,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嘲讽他不够阳刚,而偏偏这个卫君子,行事粗鲁不谈,还最喜饶舌,发人阴私,揭人伤疤。
“卫君子,你快少说两句吧,小心他狗急跳墙。”
比格斯中出言劝道。
“狗急跳墙……”
慕冰神情又是一滞,这假羊鬼子,学了点不明所以的羊文,一张嘴巴倒是养得挺刁,杀人不见血。
“那婆娘生得聘聘袅袅,我见犹怜,哪里是什么狗?”
卫君子明知故问道。
他身体虽已不行,嘴上却不肯饶人。
……
“魔主,你这是何意!”
云中仙不理身旁那两人的明嘲暗讽,质问魔主道。
他们双方才刚签订血契,他就要食言而肥?难道他当真不惧她心下一横,同归于尽的杀手锏不成?
难道,他看出了些什么?
“云宫主,没用的,只怕那慕冰虽入魔道,还未来得及正式被魔主接引进入魔族之中,所以尚还算不得是魔族一员。如此一来,他的所作所为,便不能加诸魔族的头上,这样你与魔主的约定,他并未悖离。”
陈心隐说道,他无限惋惜地收回了隐锋剑,方才他那一剑斩下,自然不是针对白梅而来,只可惜他的醒悟来得过迟,慕冰有备而来,又占据了出其不意的绝对先机,以是他的劫持行动,哪里可能是他的仓促一剑,所能阻拦得住?
“陈公子,你这话对也不对,慕冰他的确未曾入我魔族,他的所作所为,全凭他本人意愿,非出于我之授意,与我等更是毫不相干……云宫主,你我两族的约定,依然有效,只是眼前的这个麻烦,你们若是解决不了,那往后一切,不提也罢。”
魔主波澜不惊地说完这话,将那杆大戟一收,领着一众魔将,施施然退出去五六丈有余。
潘公子三人揆情度理,自然更是退出去老远,以免这边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而这两方的“神仙”之间的勾心斗角,逞强角力,精彩绝伦,让并未见过多少世面的三人,在心惊肉跳之余,竟奇妙地产生出了心襟动摇的微妙感觉。
“你……”
云中仙黯然垂下了螓首,想她聪明一世,哪想到在今日着了魔主的道,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悔恨,还带着对白梅花神的满腔愧疚,这种种负面情绪郁积胸口,她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已是不可抑制地喷将出来,落在她的前胸,沾染出点点红梅形状,触目惊心。
乾面色陡变,慌忙与白芜冰一左一右,搀住了摇摇欲坠的云中仙。
“陈心隐,你若真心实意地想要救回白梅,不难,只需你当着我的面放下手中剑,自废武功,再自戕当场,我便依言不伤她的性命,你若不信,我也可以对天起誓。”
慕冰自忖胜券在握,得意洋洋地说道。
原来他的打算,是利用白梅花神对于陈心隐那含而不露的委婉情意,来逼迫多情的后者以一命换一命。
“……”
如此条件,堪称苛刻已极,陈心隐浑身冰冷,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呵呵,人各有志,我慕冰绝非是你们口中的十恶不赦之人,俗话说以直报怨,你们往日待我如何,我今日便以原样还你。”
许是难得稳居上风,慕冰说得不够尽兴,稍缓口气,接着狂热道,
“我与白梅系出同族,实不愿伤她性命,只是你不要逼我,要知道,就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也要咬人。”
就是被逼急了的娘娘腔,也会回光返照,短暂地重振雄风。卫君子满是恶意地腹谤道。
就是被逼急了的野狗,也敢掀起嘴皮,露出獠牙,与狮虎搏斗。比格斯中在心中毫不客气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