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住埃拉托……你想办法对付克里俄。”
伊森自叶珝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句如他护甲上渐渐凝结的白霜一般冰冷的命令,便转头以目光示意幽灵作战旅全体配合他行动、然后身先士卒地冲上去,径直接住了埃拉托迎面劈下来的一刀。
“遵命,国王陛下。”
叶珩戏谑地回了一句,朝王怀光使了个眼神,对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带走一波人绕到缪斯姐妹后方,而他则双手枕在脑后、悠哉游哉地晃到自己姐姐的身边。
“你们旅长战斗力见长不小啊。”
成为指挥者之后,六个武神没有什么并肩作战的机会、对彼此的异能和搏斗技巧的提升也没有直观感受,所以看到伊森以如此敏捷的身手闪过埃拉托的链刃并将之扔回时,她着实忍不住惊叹了一下——毕竟,以伊森的异能来说,他并不是擅长近身战斗的类型。
“都是被逼出来的。”叶珩笑道,“好了,公主大人,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本护花骑士的厉害了。”
“你少恶心我,”叶珝毫不给面子地踮起脚尖、一拍他的头顶,“我才不需要保护……只不过我是用脑子作战而已。”
但说是这么说,其实叶珩站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叶珝心里踏实了很多。
埃拉托毕竟是酒神级梦魔、又不像黑武士那样具有异能成长期,所以就算是有伊森以及诸多幽灵作战旅士兵围攻,她也能应付自如,挥舞链刃的动作轻快、优雅而规律,每一次落步都踏在她轻声哼唱的《波莱罗舞曲》的节拍上,如同八音盒上穿着华丽南瓜裙的机械人偶,精致得僵硬、凝滞且死寂,却偏偏又在杀戮时有着迅猛无比的反应速度,哪怕伊森竭力降低她的体温、低到能让只是不小心被她的手臂碰触的飞鸟都坠落冻裂的地步,似乎还是无人能突破她的琴弦与刀刃组成的完美圆弧。
简直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依然算得上某种拥有血肉之躯的活物。
“很美,不是吗?”克里俄看着埃拉托的动作,感叹道——尽管她依旧严肃冰冷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赞美之意,“仿佛‘公理’本身以舞蹈呈现时的形态,简明而且永恒。”
“什么是‘公理’?这个东西和你之前说的‘上界’有什么关系?”叶珝不想猜谜、直入主题。
克里俄那雕像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的眉头动了动,道:“作为演员,你们不需要明白更多了……事实上上次酒神跟你单独会面、给你透露那些信息,我就很反对了——他在增加故事的变量……不过他掌握着决定权,我无话可说。”
她们在对话的同时,九个工程师的士兵悄然变换了自己的站位、构成了一个以叶珝为中心的河流图案。克里俄顿了顿,看着眼前的景象、明知道这是一个干扰阵即将形成,却不作其他反应,只又打开书、朗诵道:
“在哈得斯住所的右边,你将看见一汪泉水,
有只白天鹅伫立在不远处:
不要靠近这汪泉水,在旁边就好,
你还将看见另一汪泉,那清澈的水
流自谟涅摩绪涅的沼泽:园丁们在此看守。”
然后叶珝面罩上的蓝色花纹凹槽里有光芒如泉水般涌动、汇聚在她双眼处。
“启动摩涅摩叙涅干扰阵,其余人支援幽灵作战旅。”她说。
……
眼前一尸两命的惨景与他记忆中那个同样浑身浴血的身影重叠、唤醒了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梦魇。神魂不安使他的身体冷不丁颤抖起来,而以他为中心的整个长城干扰阵也受到了影响、险些在忽强忽弱的波动中溃散。
“我真他妈是个罪人……”
马修小声地苦笑自嘲、稳定心神。
上一次他无能为力,但这一次……他还有机会。
“都给老子守住了!就这五分钟!五分钟!援军就来了!”他扯开嗓子、歇斯底里对刚才被他吓得咽唾沫的士兵们喊道,“告诉你们!现在我们就是最后的防线!去他妈的军功战绩!去他妈的保护全人类!你们只要给我记住,干扰阵破了,你们全家人都会变成梦魔开小灶加的荤菜!”
此刻的长城干扰阵已经在布勒加斯特城上空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半球状护盾,仿佛一座巨大且能阻隔一切外来存在的玻璃穹顶,任凭那些梦魔如何沿着城墙上爬、张牙舞爪地扑打撕咬,都始终被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强大力量挡在城外。
当然,前提是在似乎与自己的手掌没有任何隔绝物、密密麻麻如黑洞般梦魔的血盆大口前,黑武士们的心理和异能都还没有崩溃。
但意外频发的,远不止是前方的战况。
现在,克里斯的母亲便跪在自己的儿媳妇面前,看着她浑身青白、冷汗如豆地瘫倒在水泥地上,与自己的大儿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她曾不止一次地、满心欢喜地想象过迎接孙子或孙女来到这个世界的情景:是在吃饭时、在晒衣服时、还是在市场买菜时,是在家、在医院、还是在匆忙前往某处的半路途中,等等。
但绝不是像这样……在战争时、于避难的地下室中。
“怎么办?”
见儿子那慌张抓住自己衣袖焦急询问、如丢了最心爱的赛车模型的小男孩的模样,回头看了看周围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的难民们,这个即将当祖母的母亲望向儿媳苍白的嘴唇,突然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那个被应该承担父亲责任的男人抛弃、独自在贫民窟里肮脏的弹簧小床上生产的自己。
一股莫名的火热在她心中燃起。
“我去外面找药回来。”她起身、说着,把身上厚厚的毛皮大衣脱掉、垫在儿媳身下。
“我跟你一起……”
“不行,你留在这儿。”做母亲的以斩钉截铁如男子般的语气劝阻了儿子,“你要在这里陪伴你的妻子、做你爸当年没做而应该做的事,明白吗?”
不留给大儿子更多反驳的余地,她拿起帆布包便朝防空洞外快步走去,在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想起要劝阻她之前,她便已经来到了地面上。
她抬头,看到的景象令她心脏漏跳一拍。
伯爵所带来的无尽长夜之下、布勒加斯特的城区之上,长城干扰阵所形成的保护幕被扭动、咆哮、撕咬的白色梦魔爬满,如同被白蚁群啃食殆尽的腐朽屋顶。
她无法想象如果这些东西爬进来会发生什么,却又记起那个还在妈妈肚子里、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婴儿,便绷直发抖的双腿,自言自语为自己打气:
“反正横竖我们都是死。”
说着,她迈步朝最近的医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