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睡着了。
正襟危坐,端正有礼。
头不晃,眼不飘,腰不弯,心不慌……
那是因为陈墨调整好了跪姿之后,即可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自打上了养藏山……
不,自打落霞村被屠戮了之后,陈墨就再也未能睡过好觉。
风餐露宿之中,有时候,他会张着眼睛瞪着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发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有时候,他会闭着眼睛辗转反侧一夜,仿佛一睁眼,血洗的家乡,惨死的亡灵就会扑到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在这毒罗峰之下,陈墨却是难得安心平静地睡了一大觉。
不管周遭那些毒罗峰的弟子们有多好奇与嘲讽,他们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毒罗峰山主迟迟不出现,明显的下马威。
逼人下跪不起的威胁方式,正是这些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上位者们惯用的伎俩。
与其浪费光阴于忐忑,猜忌,担忧,害怕……等种种自怜自艾的情绪中,不如养足精神以待应对接下来的重重考验。
在某种程度上,陈墨个人认为,进入太清宗之后,真正的危险才将将拉开帷幕。
之前的危险都是有形的,从现在开始,危机四伏,看不到,摸不着。
毒罗峰的诸多弟子恭恭敬敬地来到了二师兄百里怀身后。
他们望向陈墨那“挺拔不服”的背影,心情格外复杂——
“一个凡人界来的乡巴佬,装什么大蒜?”
“千年来第一人……他不会是山主的远方亲戚吧?”
“二师兄,他为人如何?好相处吗?爱搞事吗?婚配与否?我有个在凡人界是小公举的表妹……”
百里怀但笑不语,不予作答,然而视线始终留意着陈墨那边——
为什么不好奇?
为什么不害怕?
不东张西望?
不忐忑不安?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界少年心性该是如此吗?
不会当真有诈吧!
百里怀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自己当年被师傅收为徒弟的那一天,他感激涕零,毫无形象,拼命磕头,发誓效忠……
当年,百里怀拜师的情态有多窘态,就有多衬得眼下的陈墨不同一般。
基本上,每一个求道入宗的年轻人都有过此等黑历史,哪怕是如今说一不二的众位山主。
百里怀感受到陈墨的气息愈发平缓了,好像是在……睡觉?
不不不,哪怕陈墨心如磐石,稳不动松,也不可能在即将拜师的这一刻睡着。
等等——百里怀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陈墨细小的呼噜声。
百里怀温和儒雅的笑容僵住了,总是如玉公子的形象几乎风化崩裂……
陈墨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没心没肺?
他真的睡着了?
心有多大,觉就有多大?
那自己连日来茶不思饭不想的意义何在?
师傅也动过的杀人灭口的疑虑的意义何在!
在毒罗峰山主未现身的两个时辰内,山脚下,最煎熬的,不是陈墨这个新人,而是百里怀。
百里怀气血翻涌,怒不得,笑不得,静不得,忘不得。
就在百里怀恨不得踢醒某个“觉父”的时候,毒罗峰山主姗姗来迟,翩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