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见了这种情景,必定会认为,林府之中怕是要开一个诗画酒会。但这杂工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原来,又到了一年的四月十三了。”杂工心中释然,有些兴致阑珊,重新卧于床榻,倒头就睡。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嗜好,也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譬如白日里普通老实,见到美丽的丫鬟小姐,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杂工。在夜间却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得到美女的青睐,左拥右抱。
譬如,人们心中那位严肃异常,整日板着脸的林啸天林老爷,每到一年的四月十三。总会彻夜不眠,独自一人,喝酒,作画...
翠云带着其他小丫鬟们进了房间,将画笔与纸张整齐放好,又将美酒送来,便匆匆离去了。整个过程,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也没人敢在这里多留。
一个人喝酒,应是一件很孤独,也很苦闷的事。可是,林家如日中天,从十三年前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家族,发展城如今的八大家族之一。而家主林啸天却要在每年的四月十三喝闷酒?
这似乎是一件奇事。
但这样的奇事,在被延续了十三年之后,丫鬟们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门外的风还未止,林啸天似是感到了一阵凉意,于是仰头喝了一口热酒,并将那房门关上。
灯火之下,房间内很是安静。房间内也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在此时,整个世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可是,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往日里较为寡言的林啸天,却偏偏开始说话。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便是十三年了。”林啸天一边说着,一边仰头喝酒,
他很是熟练的将那画纸摊开,而后开始作画。他一边作画,时不时的又会停下念叨几句。
仿佛,在他的身边,有着一位知己老友一般。
时间在不知觉间悄然划过,或许过了一个时辰,或许没有。窗外开始下起了一场雨,那雨越下越大,在狂风中挥洒着。
可林啸天却不为所动,全心全意,都在自己的画作中。
那,是一副山水画。巧合的是,在林啸天身后的墙壁上,也挂着一副山水画。
那画名为《图庐秀水图》,描绘的乃是蒲英城地带,靠近图庐山的一处的景致。
而林啸天此时所画的,也是《图庐秀水图》。唯一不同的是,他身后的那幅画,更加的浑然天成,在那画的落款之处,有着一个‘秦’字。
“十三年时间,足有改变许多事情,林家变强了,我也变强了,只是可惜,我始终没机会画出一副完美的画。”林啸天看了看自己的画,又望了望强上的画。眼中渐渐浮现追忆之色。
那时,在图庐山脉,他与秦笑痴亲如兄弟,二人饮酒作画,那时他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地位,日子却过的轻松潇洒...
然而,就在林啸天暗自缅怀之间,可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我喝酒作画的时候,任何事不得打扰么?”林啸天只以为是府上某个不长眼的下人,厉声对门外喝道。
可是,门外那人却没有回话,也没有离去。反而大手一推,直接将那反锁着的房门震开了。寒风与冷雨,随着那房门的大开,涌了进来。
林啸天的脸上浮现怒意,紧盯着那破门而入,穿着蓑衣斗笠的不速之客。敢硬闯他的房间,自林家成为王城八大家族之后,这人还是第一人。
可是,这位不速之客却极为淡定,而且他对这个房间,似乎也很熟悉。只见他脱去了蓑衣与斗笠,从容的挂在房门右侧的衣架上。
此时,林啸天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错愕。
“岳父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林啸天恭敬说道。
能被林啸天称为岳父大人,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毫无疑问,此人便是乾武学院的院长,袁北山。
袁北山,无疑是王城之中一位真正的大人物,其修为更是半只脚踏入了真武之境,即便此时已年过百岁,看起来仍是中气十足,丝毫不显老态。
袁北山转过头来,他看了一眼散落在桌上的画笔,以及林啸天身后的那幅《图庐秀水图》不经意的皱了皱眉。
“收起那幅画吧,有些人与事,是不值得铭记的。”这是袁北山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严厉,无形之中却带着一种霸道与不容置疑。
林啸天微微锁眉,他当然清楚,袁北山所指的人和事,便是他曾经那位结拜兄弟,秦笑痴。
林啸天并未在这件事上表态,反而淡笑道:“岳父大人雨夜到访,不会只是想提醒我这些吧。”
袁北山道:“将军已经生气了。”
“将军?”林啸天顿时色变,那位将军,无疑是整个大乾王国,最为可怕的存在。
袁北山道:“你应该清楚,林雪身上的寒气,以及冰雪殿的介入,已经使得将军的计划,生出了一些变数。而楚王子在擂台赛上的失败,更是将这一变数放大了数倍。”
林啸天道:“擂台赛那件事,您不是也和我抱有同样的看法么?王族与将军之间的角力,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我们不宜太早做出选择。”
袁北山的眼中出现一丝戾气,“但,有些搅事的小虾米,不该让他出现。这会使得王城的局势变的更乱。”
“你的意思是?”林啸天心中一惊。
“秦风必须死。”袁北山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又看来一眼林啸天新做的画作,哼了一声道:“怎么?难道你还要顾及那可笑的兄弟情义?你莫要忘了,十三年前你是怎么选择的!”
“秦风既然来自蒲英城秦家,就注定以后是我们的敌人,他成长的越快,引起的关注越多,对我们就越不利!成大事者,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说到此处,袁北山微叹了一口气,又道:“算了,这件事你也不用管了,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明日就是隐雾山试炼的日子,正好是除去他的大好机会。”
林啸天没有说话,杀死秦风,这件事他也想过无数次。可是今日,无疑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四月十三,正是他与秦笑痴结拜为异姓兄弟的日子,每到这一日,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他那位神秘强大,却待人异常宽厚的兄弟。有时候林啸天也会忍不住去想,十三年的那个决定,是不是错了...
如果当年错了,难道就无法回头,现在也要继续错下去?
袁北山并没有注意到林啸天神色上的变化,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你要注意的是冰雪殿的事,使者已经透出消息,冰雪殿的长老,近期就会来到王城。”
“这么快?”林啸天又是一惊。冰雪殿,无疑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其势力之大,远超大乾王国。
冰雪殿中的长老,其身份之尊贵,便是大乾王国的国王,也要对其俯首帖耳。那样的存在,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该如何做,你应该清楚。”袁北山又道了一句,转身投入了风雨中。
袁北山的到来,如一阵风雨,来的快,走的也快,不做任何的停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他与林啸天的对话,更不似是岳父与姑爷,应有的对话。
他只是来林府办事的,除了要办的事之外,其他的,仿佛都不重要。如果说人都有两面,可袁北山的另一面,却仿佛是不存在的。他是那般理智,理智到没有任何感情。
房间内,再次剩下林啸天一个人,他站在门前,久久都未能再说出一句话来。整个人都陷入剧烈的挣扎之中...
雨夜初晴,东方的天际渐渐亮起晨光,大地从黑夜中醒来,这,又是全新的一天。
晨光之下,林府之中那位小小的杂工已经起床,他走在路上,微垂着脑袋,他见到美丽的姑娘时,依旧不敢多看一眼,脸上那憨厚老实的表情,也是人们所熟知的。
黑夜,仿佛是白昼的倒影。人们随着昼夜的交替而变幻着脸色。
林啸天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冰冷而平静。这幅表情,也是人们所熟知的。仿佛昨夜那个缅怀过去,饮酒作画的人,也只是他的倒影...
而在凌霄学院之内,人群开始向着隐雾山的方向汇聚,这一天,是精英弟子到隐雾山外围试炼的日子。
大乾王国,乃是在凶兽遍布之地屹立的王国,便是现在,依旧时常面临着凶兽的威胁。修武,本就是用来保家卫国,而不是用来刷花枪的。
所谓试炼,便是学以致用。修为高深是一回事,运用修为与凶兽搏杀,是另外一回事。
凡是参加试炼的精英弟子,都有着玄灵三重境以上的修为,并至少通过了镇凶碑林中七座镇凶碑凶兽幻象的考验。
如果,连七座镇凶碑中的幻象都承受不了,是没有资格参加试炼的。毕竟真正的凶兽,比幻象还要凶残数倍。
秦风推开了自己的房门,眼中满是精芒。隐雾山的试炼,他已久等多时了。
便在这时,李英迈步走来。昨日他曾因秦风不听劝告,愤怒的拂袖而去,可今日,他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