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残酷,残酷的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改变许多事,改变人的想法,进而改变整个世界。
同时,时间也很强大,假设一个人可以拥有无限的时间,并有足够的毅力与耐心。那么无论这个人是强是弱,是凡俗是圣人还是神灵,都将拥有一种近乎主宰世界,无所不能的能力。
莲生不是神灵,没有无限的时间。但他拥有的时间足够多,并且他的耐心极好,愿意花费很长的时间来做一件事,所以,这就注定,他可以做成许多事。
数千年前,他要培养出一位女圣人,于是他在等了一千三百年后,就等到女圣人出现。如今他要在涅槃境武者最多的水月皇朝和归元宗附近等待一个新的圣人出现,自然也能等到,这根本就不会出现丝毫意外。
唯一让莲生感到幸运的是,这一次他没有等候千年,而仅是等了百年。但他虽然已经等到,却仍旧表现的极有耐心,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似乎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次的等待无疑极为短暂,莲生觉得,他或许等了一年,也可能只等了一天,更有可能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但因为这一次他要等的事情太过重要,所以仅仅是一个瞬间,在他的感知中,竟也像一年般有些漫长,即便是以他的大耐心,竟也开始有些不耐烦。
但他终究还是等到了,他等到的是另一个人,一位西北域中有着圣境巅峰的大强者。正如莲生起初开始等待时所想的那样,西北域的圣人都藏了起来,而只要会有新的圣人出现,自然就会有老一代的圣人现身,为新的圣人引路...
莲生一直静静的看着,他看到一个衣衫不整,不束长发,不修边幅又一身酒气的圣境巅峰强者,去见了归元宗内那位新圣人。
莲生见到新圣人跟着那位有些邋遢的强者离去,于是在小山中枯坐了百年的莲生,也随之离去了。他来时无人知晓,走时没人注意。因为他是莲生,莲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万法皆通的莲生,他是天道院三大神座之一的光明大神官,所以,他是光明,也能化身为光明...
化作光明的莲生,遥遥的跟随着那两位西北域的圣境强者行走,他想,这一次他应该能找到西北域圣人们的藏身之所在,并能找到另外的半卷天书,知晓世界的一切答案,并让那个传说中的大光明时代快些到来了!每想至此,莲生心中就激动不已,因为这是他毕生的追求!
他跟随着那位邋遢的圣人走了两天,走了万里路,翻过千座山,踏过百条河,终于又来到了一座山的山前,那是一座无名的荒山,可在莲生在踏入那座山的同时,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踏入了一座阵。
那整座山,就是一座用来困敌的大阵!而在他进入阵中的刹那之间,他也跟丢了那位有些邋遢的圣境巅峰强者。
莲生心头微叹,他自信对方根本无法发现他的行踪,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落入了对方的一个圈套。同时这也让他更加确定,那一卷遗落的易字卷天书,一定在对方手里。
“天谕曾经说过,易字卷天书能推算出世间无尽变化,果然名不虚传,就算是我,在天书的推算之下,也要无所遁形吧?”莲生感叹之余,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天谕大神官会说,要找到另外半卷天书,难若登天了。
因为寻找天书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大海捞针那般简单。因为拥有天书的那个人,能知世间一切变化,能知道他在找天书,并且知道他在用什么方法寻找。所以,这不是大海捞针,而是在大海中抓一条极不起眼,又极为狡猾的泥鳅...
但莲生并不气馁,因为他很清楚,天书乃是神物,就算是天谕大神官开启天书,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就算对方拥有易字卷天书,也不可能经常开启使用。
更为重要的是,他是天道院里硕果仅存的光明大神官,他就是光明!而天底下不管是多么狡猾的泥鳅,只要曾经钻出过淤泥遇到了光明,那就一定会被光明所铭记,也注定那个泥鳅将无所遁形。
莲生已经见过那人,并且记住了那人的气息,所以他就确信,他一定能再次找到对方。至于这一座暂时将他困住的阵,他更是毫不在意,因为他是万法皆通的莲生,在阵法一道同样极为擅长。而事实上,在他踏入山中,意识到自己已被困住的刹那间,他就洞察到了这座阵法的关键所在,是在山腹的一股山洞中。
于是他轻易轰开了那座高山山腰处的石壁,找到了那个山洞。莲生进入山洞中,身处敌阵之中,却宛如游走自家的后花园里一般的随意且平静。
石洞很宽阔,而且越是往里走,内部就越是宽阔,仿佛这一座高山的整个山腹,都已被掏空。他一边走着,一边随意观看着洞中的一切,他发现了一间间石室,石室中有刚刚熄灭不久还散发着余温的小火堆,有石床,有被褥,有小池,池中还有两尾肥大的黑鱼。
莲生不以为意,只是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笑意,继续前行。随后他来到了一个小广场,广场两侧陈列着几件并不珍贵的凡俗兵器,有刀枪,有剑,有棍,有鞭。而广场的地面上,则是有着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剑痕与刀痕。从那些剑痕与刀痕来看,其内隐着的剑意与刀意并不如何强大,甚至有些稚嫩,像是些未出茅庐的小辈切磋战斗时留下的痕迹...
不难看出,山腹之中曾经生活着很多人,而且不仅有圣人,也有修为不高,但是被圣人们所重视,所培养的年轻人。莲生静静看着这些,面上的笑容不由更显轻蔑,心想,“西北域中那群与上天作对的家伙,还真是一群惧怕光明的老鼠,所以那群人不但开启了阵法试图困住他,更是在阵法开启之前,就已经逃了...”
莲生缓缓摇头,继续向着他所感知到的某处阵法的核心行去,只是脸上原本的轻蔑笑容,随着他的继续前行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一幅幅壁画,那一幅幅的壁画的气息是那般的悠远,死寂,仿佛已经存在了几万年。可偏偏经历了不知几万年的变迁,那些石刻壁画仍旧宛如有生命一般,低沉而生动的演绎着一幅幅远古的画面。
莲生驻足观画,心神渐渐低沉。第一幅画,不知描绘的是几万年之前的事,但莲生可以确定,那至少是四万以前更久远的某一年,因为他看到了传说中早已灭绝的强大兽人族,看到了精致美丽掌握着自然魔法,有着尖尖耳朵的精灵族,也看到了远古时的人族,生活在大西北的三族,于最高最险离天最近的一座山上虔诚拜天...
莲生微微点头,因远古诸族皆敬上天而略感欣慰。可就在莲生觉得有些欣慰的时候,他所看到的画面突兀转变,无尽的苍穹仿佛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撕扯出了无数道口子,一团团炽烈恐怖的天火从那裂口处降临,将山峦化作熔岩...
天火落于西方十万大山之中,强大的兽族强者吼叫着,在不甘的怒吼声中,他们那宛如金石的身体化作了白灰。天火降临在精灵之森,将望之不尽的万年林海化作火海,将生活在森林中不知多少万年的精灵们,连同她们的森林与魔法一起化为灰烬。天火降临在远古的城邦,人们茫然的抬头,恐惧的抬头,他们在试图乞求神灵饶恕无果之后,在使用强大的体魄与魔法抵御天火而只是徒劳之后,就只能彼此无奈悲哀的望向彼此,拥抱彼此,而后在拥抱中,一个个人化作火焰燃起后的青烟...
一场天火,不知融了多少座山,烧了多少片了林,毁了多少的城邦,又死了多少的人...
莲生向前的脚步愈加沉重,只是默然前行。而随着他的前行,每一步踏出,画面中的世界,都仿佛经过了万年的变迁。他看到天穹仿佛破碎了一般,一轮远比今日大了千百倍的太阳高悬于空,将整个大陆化作焦土。他看到大陆分裂,熊熊的火焰从裂开的大地中喷薄而出,他看到大地变得愈加荒凉死寂,看到极北被一抹极深沉仿佛永远不会有光明的黑暗笼罩,于是青山变雪山,大地与江河化作万年不化的冰川...最终他看到了万族在苍穹之下覆灭,上一个文明终结...
而随着万族的毁灭,无尽高原的天穹却变得愈加厚重,如最深沉的乌云,将要吞噬整个大地的黑云...
他是万法皆通,无所不知的莲生。所以他隐约知道,壁画中所刻画的是传说中的远古文明的某些故事。
那,是一个没有武魂,只修体魄与魔法的文明,是人族和万族与天地的故事。
莲生听说过曾经的那个文明,却不知那个文明是如何毁灭的。
他也想不明白,如果在远古时万族也是敬畏上天的,为何会被上天所毁灭?他也想不明白,为何那般恐怖的灾难之中万族皆灭,而唯有人族能生?为何远古没有武魂,而今时人人皆有武魂?远古的修体之术明明也很强大,不管是兽族亦或者人族都十分热衷,既然人族成功从远古时代延续至今,那么强大的体术为何会失传?而且还是失传的如此厉害?甚至穷尽世间,都难以找到一种完整的修体之法?
太多的问题,太多的疑问几乎在瞬间充斥在莲生的心中,而后万法皆通,甚至正巧认真研究了百年修炼本质的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答案,却又因那个答案太过荒诞而哈哈大笑:“骗子!简直炉头不对马嘴!刻下壁画的那人,根本就是一个骗子!”
莲生疯狂的笑着,继续向前走着,更多的壁画开始在他眼前浮现,而壁画的气息慢慢变化了许多,不再是那般的悠远而沉重。这或许是因为刻下壁画的人,已由旧人换做了新人,而壁画中的内容,也渐渐少了兽人与精灵的身影。
随后,莲生看到了大地震动,雪山崩塌之后,人们默然看着冰山下村庄的废墟,沉默哀痛的身影。看到了人们抬头看天时不再敬畏,却变得愈加倔强的神情。那种神情,莲生并不陌生,恰如他游历西北时看到的一个个西北域人傲立山峦之巅,却不肯看天一眼的倔强神情...
莲生猖狂的笑着,肆意的骂着,大骂这些都是假的,都是胡说!可当他走到石洞的尽头之时,面上的疯狂笑意骤然收敛,因为他看到了一排排的坛子,以及坛子中他最熟悉的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