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中，其中一位是一直对秦风表示支持，有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而另一人则是一个样貌清瘦，看起来很是年轻的玄灵境武者。
年轻的武者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而后迈开了脚步，也向山谷外的方向走去。
“站...站住！”有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再次开口。
“又怎么了？”年轻武者慢慢回头。
中年男人一愣，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很想如先前那般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出先前那一番恩重如山，不应该忘恩负义将秦风丢在这里之类的话，但他最终也没能将那些话说出口。
因为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因为刚才离开的数百位武者，近千位武者都说他是错的，他又该如何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你是不是叫徐达。”中年武者憋了半天，最后竟是只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徐小达。”青年武者纠正道。
不错，此人就是聚贤山庄的少主人，明明有着不弱的修炼天赋，明明很是年轻就达到了阴阳八重境，只比水千月与归元宗少数几位弟子天赋略差一线，自称西北域第二流的天才的徐小达。
中年武者沉默了片刻，咬牙说道：“难道你也是那样认为的？认为秦风是异族打入我们人族的奸细？所以要尽快离开这里，将这个消息传递到各各势力之中？”
徐小达摇了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脑洞，也不需要那么蹩脚的理由。”
“那你为何...”中年人忍不住又要发问。
“他让我走的。”徐小达向着秦风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那家伙很明显已经神志不清，继续留在这里的确很危险。”
“就这么简单？可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中年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徐小达已经迈开了步伐，向着远处走出，再也没有回头。
“大乾王国的秦王，不管怎么说，我徐小达还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啊。”徐小达暗自叹息，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个人情，我徐小达以后定然会还，但前提是你能恢复清醒才行。”
夜雨之中，秦风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更加萧索，面上的神情时而冰冷，时而因痛苦变得狰狞。那就像是天上时刻变幻的风雨与雷霆。风雨不休，怒雷不止，仿佛永远都不再会有天晴。
“徐小达说的不错！不管他是异族也好，还是秦王也好。但他已经神志不清，这是不争的事实，继续留在这里和等死根本没有区别！”中年人看了秦风最后一眼，亦然转身，面色僵硬而冰冷的说道：“所以，非我无情无义，也非我忘恩负义！”
随着中年人话声落下，他的身影在黑夜中撞破雨帘，慢慢消失...
夜更静，似乎就连从天际飘落的雨丝也在此刻轻缓了许多，落地而无声...无声之中，仅有水千月、青老、陈如海三人在秦风正前方五米之处静静站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眼眸之中一片平静。
是的，如死一般的平静与安静。在如此情况下，面对着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的秦风，他们仍能这般平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不可思议，也很难得的事。
但事实上，他们的平静也不是太难理解。发怒、咆哮、激动、恐惧、世间所有不平静的情绪，往往都是因为人的心中还有着许多的挣扎与选择。而之所以平静，则是因为他们早已做好的选择。
那是一个即便面临死亡，也绝对不会改变的选择。
秦风沉默不语，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早已让他麻木。他只是觉得很热，全身的血液都如同被点燃了一般的热，同时他又觉得很冷，从心底所迸发的寒冷...
这，不由让他想到了前世时多年前的某一天。
记不清是哪一年，更不记得是哪一天，秦风只能记得那时大乾王国已经破灭，所有人都沦为了难民。
那时他寄居在南宫家，但南宫家早已分裂，家主南宫上羽也早已死去，南宫升荣已经独揽大权...于是他只能与南宫芸以及少数几位忠心的护卫一起逃难。只是逃着逃着，在诸多劫难之中，几位护卫也相继死去，仅剩下他与南宫芸两个人，以及一点为数不多，却可以维持生活的财宝...
他们想要一路东逃，逃往水月皇朝。因为在那时，水月皇朝是整个西北域最为安全的地方。只要到了水月皇朝，以他们当时身上所携带的财宝，以及他和南宫芸造诣并不算高，却也勉强凑合的炼丹术。他们完全可以在水月皇朝盘下一两间的店面，做一些丹药生意，从此过上安定的生活...
“在这个世界上，希望似乎总是比绝望要多。”当时的少年少女这样想...然而就在他们对未来满怀着憧憬与希望时，却在前往水月王国的路上，在空桑山一带遇到了拦路的强盗，抢走了他们仅有的一些财宝，将他们的所有希望踩得粉碎...
然而，那并非绝望，因为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强盗虽然凶恶，但在抢夺了他们的财宝之后，并未进一步的伤害他们，或者杀死他们。
所以少年依旧坚强，少女也很坚强，于是他们依旧选择东行，因为他们清楚东方就是水月皇朝，就是西北域最安全的地方！即便没有那些金币与财宝...他们却有手有脚，可以自给自足，更何况他们都是炼丹师，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会被饿死。
他们不知翻过了几座山，越过了几条河...终于来到了那某一天的某一座山，那一天也如此时一般，下了一场冷雨。
冷雨之中，他们遇到了凶兽的袭击。那时的秦风并不强大，也没有什么那么多的手段。刚刚踏入玄灵境的他，与普通的玄灵境界武者相比，并没有太多出色的地方。
南宫芸也不强大，她的修炼天赋比秦风还要略高一些，又比秦风年长了一岁。所以修行境界已经到了玄灵九重，已经快要迈入阴阳境界。而可惜的是，她醉心与丹术，所以在战斗方面并不擅长...
而他们所面临的对手，却是一匹有着阴阳二重境界的草原青狼。而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遇到的只是孤狼，而非狼群。
那是一匹饥饿了许久，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的孤狼...可即便是这样的一条狼，也远非当时的秦风与南宫芸所能战胜的。
他们曾试图逃跑，但很快又被那匹孤狼追上，在速度方面，他们显然也没有什么优势。于是，他们只能被迫选择战斗。
在那一次的战斗的最后时刻，秦风被青狼扑倒在地上，锋利的狼爪撕开了他的胸膛，不时从可怕獠牙上低落唾液的血盆大口，距离秦风的脖颈仅有五寸。
可在那时，秦风却紧紧的用双手锁住了青狼的咽喉，丝毫不顾锋利狼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对南宫芸喊道：“战斗！只要战斗就有希望，只有未曾放弃，就一定还有希望！”
终于，几乎从来不会战斗，也不懂剑法与武技的南宫芸提起了剑，红着眼睛一剑又一剑的把冰冷的剑刃刺入了青狼的心脏...
那一次，他们依旧赢了，他们再一次战胜了绝望。而这世上的希望，似乎也真的比绝望要多。
少女托着少年重伤的躯体，在暴雨之中翻过了那座山，来到了山下一座破庙之中暂做修整，只是当时的他们都没有想过，数个时辰之后，他们就要面临新的绝望。
不，更准确的说，那是少年的绝望...却是少女的希望。
秦风受的伤势太重，又经一场冷雨，于是本就虚弱的身体，染了一场重病...这意味着他不能再陪着少女向东走了。
因为逃难的路，本就异常艰辛，现在的他无疑已是一个累赘...他很清楚，如果是南宫芸自己走，或许还有可能翻越那一座座荒凉山，抵达水月皇朝境内。而如果是带着他一起逃难，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两个人一起死。即便是不被山上的猛兽杀死，饿也要饿死...
所以少年很绝望，但绝望的同时，他又不希望断绝少女的希望，不希望南宫芸陪他一起死，因为他受过许多南宫家的恩惠，因为在逃难的路途之中，在他与少女翻越一座座山，经历了一次次的危险之后，对少女早已有了一种比血浓于水的亲情还要深厚的感情。
他不想让她死，于是就只好自己死！于是在那一天太阳落山之际，他用最后的力气发了一场无名的怒火，用近乎恶毒咒骂的语言迫使少女离开。
“滚！不想死就快点滚，滚的越远越好...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说白了当初我进入你们南宫家，也只是想利用你们的势力找秦文山报仇而已...”
恶毒的话语比暴雨还要猛烈，比惊雷还要响亮。可少女却一直保持沉默，尽管她面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却一直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就那样，天际最后一丝还未被乌云掩盖的斜阳慢慢落去，天地与破庙都融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颜色。痛骂了一番的秦风在黑暗中昏了过去，又在黑暗中醒来...
夜半三更，风未止，雨未停。而漏雨的破庙中仅仅剩下他一个人，再也没有南宫芸的身影。
凄然的夜里，秦风一个人独自沉默。心中正如黑暗的破庙一般，没有一丝光亮。理智迫使他赶走南宫芸，但在他的心底深处，又何尝不希望南宫芸能留下？
可南宫芸最终还是走了...
“原来，被人放弃的感觉竟是这样的，想必这便是绝望的感觉吧。”那一夜，秦风心中这样想。
伤口的感染，加上风寒，使得他全身滚烫。但他却觉得那个夜晚，很冷，很冷。
那种冷，正如此时雨夜中秦风感觉到的冷，一种从心底迸发而出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