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屿花香店门口。
太阳底下,楚夕岚没有撑伞,只站在原地看着花店里开得千姿百态的花瓣,有些发怔。
她戴着一顶浅蓝的渔夫帽,帽檐下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一身蓝白相间的短袖短裤,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胸口,即便穿着低调得像个便衣警察,那高挑亭匀的身段还是引得众多过路人纷纷侧目。
不过,令人莫名的是,女孩白皙的手臂上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与这炎热的夏天格格不入。
她独身一人,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很快,就在下一刻,迈凯轮发动机如咆如哮的轰鸣声从远方如期而至。
余困开着他那辆惹眼的超跑,一路火花带闪电,以一个差点飙出路口的危险漂移拐进了这条路,堪堪地停在楚夕岚面前。
“那那我走了啊陈屿……就不打扰你们咯。”余困缓缓摇下车窗,两只手搭在窗沿上,眼巴巴盯着他俩,满脸都是对着眼前八卦恋恋不舍的样子,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当然,如果是一个美少女做出这样的动作,一定相当的可爱可怜。
余困嘛……充其量是只斗牛犬。
陈屿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朝楚夕岚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看了一眼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怎么不先进店里?”
“没事,我就等了几分钟。”楚夕岚看了一眼趴在车窗边像坨软泥怪的余困,“你…你们来的很快。”
陈屿叹了口气,朝车里问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好吧,这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那就算了。”
“哎陈屿你说你这么客气干啥弄得我多不好意思拒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走吧!”余困立刻恬不知耻接话道,迅速下车关门锁车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无数次训练。
陈屿和楚夕岚双双无言,半晌,陈屿试探着开口:“发生了什么?”
楚夕岚无声地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自己被手套紧紧包裹住的两只手。
此刻他们离得近了,他才看到她的脸色极为苍白、憔悴。
高中那会儿,班上跑出去在网吧不眠不休打了几天几夜游戏的男生就是这个脸色。
“我知道了。”陈屿皱了皱眉,“进屋慢慢说,我让余困在楼下等着。”
显然,这不是一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决的问题。
……
姝屿花香,这四个字的店名是许妗亲自取的,由来是从陈静姝和陈屿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凑成一座书屋和花店的结合。
左边的区域是装潢古朴的书屋,右边的区域是芬芳馥郁的花店,店里的花束被安放得千姿百态,本该隔光的墙位精心设计了落地窗,以便给花朵沐浴充足的阳光。
而中间的区域是一张张木质的咖啡桌,为想来读书的人们提供了许多方便。
此刻,余困穿着一身鲜黄色的资本主义香奈儿大t恤,格格不入地坐在中间的咖啡桌区域,与周围认真看书的客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仿佛一只没头没脑撞进羚羊群里的辛巴。
“我刚目送他俩上楼…对,是一起的……”余困对着电话小声汇报道。
“妈呀,直接就进门了?他俩这是发展到什么程度了?”韩语兴奋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的猫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旁边有在看书的客人开始面色不善地打量起余困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像个担心头牌找不到恩客的老鸨……
“那就看紧点啊……等等,你怎么没跟进去?”
“我的大小姐哟!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跟……我又不是属电灯泡的!”
”好吧……有道理,你在那儿看着啊,我马上就到!“
说罢,韩语挂了电话,路口对面的指示灯也刚好转换成绿色。
她一脚直接把油门压到底,黑色的奔驰大g如同一只脱缰的哈士奇,朝路的那头冲了过去。
...........
“师父,你知道她是什么祖神的后裔吗?”陈屿在上楼的路上传音问道。
“知道呀。”精卫懒洋洋地回答。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水红色的旗袍,显得身形十分高挑,正踩在楼梯的扶手上踱一字步,步履款款,像支妩媚摆动的水草。
但内心似乎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毫不在意,甚至把陈屿带动的有些情绪沉重。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精卫淡淡说道,“她不是让你带一束不太新鲜的,快要扔了的鲜花上来吗?”
“是的,这不是在我手里么?”陈屿晃了晃手里的花束,“你还是告诉我吧,我当初也没猜到你是精卫啊……”
此时,余困正在楼下大厅里和电话那头的韩语抱头尖叫,像两个发现同班同学恋爱的小学生:“陈屿拿了束花上去!陈屿拿了束花上去!!!”
精卫默默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一个小小白眼。
陈屿径直走进房间,正碰上楚夕岚回过头的目光。
楚夕岚站在书桌前,手上依旧戴着那副纯黑色的手套。
眼神中竟有些许决意,似乎来找陈屿是个万分艰难的决定。
“那是一个很强的家伙。”精卫突然开口道,一双晶亮的红瞳复杂地注视着楚夕岚。
“什么?”陈屿没有反应过来。
楚夕岚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这样自强冷静的性格,语气竟流露出一丝恐慌来。
“那是一个很强的家伙,不止实力……她曾放言,不需要领地,也不需要结契。”精卫轻轻说道,眼前仿佛正在慢慢勾勒出数千年前的故人音容,“孑然一身,一生桀骜。”
楚夕岚小心翼翼地把漆黑的皮革手套褪下,露出曾经引起陈屿注意的那双手。
那双如同冰肌玉骨一般,以他的双眼来看都细腻到看不出任何肌理纹路的手。
而此刻,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色鎏光,像是掺入了碎金的液体似的,不停地顺着纤细的手指流动着,看上去妖冶迷离。
“灵灾现世,众祖神中,有沉睡者,亦有离世者。”女孩看了一眼楚夕岚指尖上金色的祖力,她正坐在床上,没形象地翘着二郎腿,装作漫不经心地玩着指甲,“那家伙最是骄傲,只要还尚存一息生机,就不会选择与人族结契。”
“和你倒是挺像的。”陈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被狠狠瞪了回去。
楚夕岚看不见屋里的精卫,也不见对方的声音,对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互动毫无察觉,眼中依旧闪烁着淡淡的恐惧。
她显然是犹豫到了最后一刻,又纠结了半晌。
最终,还是轻咬红唇,从陈屿手里把那束花拿了起来。
“五千年前……人们恐惧她,说她性情暴虐,作恶多端;说是她令得后土将乾,百谷恐竭;说当她一怒时,整个九州将不复完好,如炎如焚!”
精卫嘲讽般地笑了起来:“可惜,诸多传言里……只有最后一句话是对的。”
楚夕岚拿过那束不太新鲜的花朵,抬头看了眼陈屿,手指缓缓合拢,彻底地握住了几支翠绿的花茎。
“看到了吗?陈屿,这就是她的祖神……”
在陈屿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倒映出来的画面,是这束娇花仿佛被瞬间吸噬掉了所有养分,枝叶迅速枯萎,所有花房干瘪,变黄;这样一幅绝对无法用现代任何科学解释的恐怖景象。
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在楚夕岚那双看上去纤细柔弱、人畜无害的手里直接变成了几根枯枝。
而楚夕岚没有松手,还在继续握着那几根枯枝,于是枯萎也在继续。
在她手里的一切东西都会变得枯竭、干瘪,水分正在被源源不断地掏走,直到最后居然生生化作了齑粉。
“人族称其为,五灾之首,旱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