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缇娜正无奈地哭喊着,哭诉着命运的无常。
刀客想走过去安慰几句,老人却伸出手来阻止了他。
“让她哭吧。”老人小声地对刀客说到,“现在还是静静地等待,等她哭累了,就会停了。人总是这样,对于意义,一无所知。”
刀客难受地点了点头,作为父亲的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傍晚,太阳西下,在天空留下一抹胭脂红晕。
刀客从一楼的仓库里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两斤红里透黄的果子,正缓步地经过客厅,圆桌上的约克已经被抬去二楼休息了。
出了绿色的门,他沿着一条一米宽的黄泥路走着,到不远处的湖边去。
“哦,果然在这里啊。”看见女儿蹲在湖畔,刀客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在10多米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
风几乎不经过这里,湖畔安静得只有落叶入水的声音。
自从发病以后,缇娜常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是个思考的好地方。那些翻飞落下枝头的红叶,总能勾起她对人生无可奈何的感慨。她常常看得发了呆,好像自己正飘泊在湖中一样,随波逐流而无法控制。
她是从来不愿伤春悲秋的,可是最近却越来越容易多愁善感起来。她已经发了八次病了,她不得不变得忧愁烦扰。
因为发病时的痛苦,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自杀。有一次她直接沉到湖里,想要一了百了,可是突然间想起了父亲的脸庞,于是又作出了改变,决定再坚持一下。
夜里常常难以入睡,总是担心着疾病的魔爪何时会向她伸来。
她不仅仅要承受肉体的折磨,还要无时无刻地体会灵魂的煎熬。她总要问那么一句,我为什么要活着?
这个问题,渐渐地变本加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时不时的提醒她一下,好让她变得神经兮兮,精神恍惚。
她喜欢来这平静的湖畔,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像静止了一样,而她希望时间静止住,永远都不要动了。
缇娜就是这样,每每感到心情惆怅,便会到这老地方待上一段时间。
太阳的余晖还染在天际,它们穿透疏密错落的枝叶,在她眼角涂上一笔弥留的彩颜。
她捡起脚下的小碎石,一颗一颗地扔进水里,就像把自己的苦恼给丢进去一样,希望它们就此沉没湖底,不再起来。
她还时不时的在地上画画,涂涂写写,不晓得要画些什么。也许正因为画得乱七八糟,才能更加生动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刀客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酸楚。有人曾说无声胜有声,兴许这时的光景,便应了这句话。
偶尔有几声鸟叫袭来,刺破这虚无的寂静。这潭被霞光洗红了的湖水,宛如一地血那般地化在那里,诉说着即将离开哀伤。
见时间不早了,刀客轻声唤道,“娜娜,该吃饭了。咱们回去吧。”
缇娜静静地转过低着的头,瞄了一眼父亲,嘴角微起,应了一句“嗯”,然后站起身,意犹未尽地离开绯色的湖畔。
他们两人走在短短的泥路上,穿过火一样的林子,走得很慢很慢。兴许是觉得这景色很美,美得让人想哭,所以才走得一步一停顿。
父亲由着女儿的步伐,女儿依着落日的节奏,迟迟的留恋着短暂的惊艳。
出了林子,他们看见蓝鸟正站屋子的前檐下,愉快地吃着讹来的两斤果子,这是刀客答应给它的两倍晚餐。贪吃的鸟儿总是这样,没有什么是比食物更值得较劲的了。
看见两人经过眼前,蓝鸟跳着摇晃自己的身体,吱吱喳喳地表示“欢迎回来”。它横站在侧边,张起一只翅膀,很懂礼仪地表示恭敬。这样的情况是难得的,通常只有食物加倍时才会发生。它就是那么的通人性,自己也有那种拿了好处之后,就会变得乖顺且任劳任怨的意识。
晚饭前,缇娜先上二楼看了一眼约克,确认他还没醒后,才回到一楼厨房的餐桌前就坐。
“怎么样,那孩子醒了吗?”老人问道。
缇娜摇了摇头,表示约克还在熟睡,然后说道,“他气色好了很多,我想咱们应该留些饭菜给他,也许他今晚就会醒来。”
“嗯,不错。”老人说道,“他的身体非同一般,想必恢复的很快。今晚醒来是极有可能的,到时肯定会很饿。多留些肉给他,这样才能补得回来。”
刀客举起筷子,帮着忙夹肉夹菜,“这个,呃,还有这个,嗯,多夹一些这个。”
很快,那个预留给约克的碗便装满了饭菜,那些金红色的肥美的肉块溅着油水,搭在紫色绿色的菜叶上面,盖起高高的一个金字塔。
“嗯,够了够了,”爷爷抓起筷子一边说,“再夹下去就要塌了。好咧,咱们也开动吧。”
缇娜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细嫩的口感泛着微甜。轻咬一口,那肉味便绵香的溢开,带着几分酥油在舌尖里流淌、缠绕、交织,细细长长,回味悠然。
她每嚼一口,都会吃出一种虚幻。这美味的肉食,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华丽的泡沫,好看也不过那么一瞬间。吃下去以后,终究会变成大地的肥料,失去往昔的金华。
她总能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思想在脑海里发酵,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离开这个世界,她已经无法像过往一样地品尝美食了。
她就像被排斥在外的流浪者,只能孤零零地看着别人享受的表情,再也无法得到美食的眷顾。
可是饭还是要吃的,不管有没有意义,如果要活,或者说要维持目前这个被称之为“活”的状态,那么吃饭便是必要的。
缇娜继续夹起一些菜,循规蹈矩般地按过去生活的模样去吃饭。她有时甚至纠结着,第三口是吃肉比较好,还是第五口应该吃菜才对。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偶尔停顿着想了想,然后就像回忆起古久的传说一样,恍然大悟地夹下一口菜。
但只要多想一想,总归还是能忆起一些事情的。可是即便记起些什么,却又感到遥不可及,就像那是别人的梦境一样。
缇娜咂了咂嘴,又轻轻地夹起一块“肉”,可是她实在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喜欢吃肉的。为什么咂嘴?她思考着这样一个奇异的问题。那夹“肉”的筷子停在半空,悬在梦里。
待她回过神来,两眼打在筷子上时,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夹的青菜……已经掉回了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