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不能去啊!”有人喊道。
“老爷,您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有人边哭边喊。
“老爷!!”这位只说了俩字,便直接扑倒在地,双肩颤抖,闭目哀泣。
演技一个比一个到位,显然是一群戏精。
只是也就到这了。
没一个上去拦的。
俗话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良女难阻该挂的驴。
不管道理对不对,反正她们是这么想的。
老头并不搭理她们,背着他的儿子,缓缓踏进燃烧的前宅。
半晌。
咔嚓!
房塌了。
虽然一点就着,可这房子确实耐烧,能坚持到现在才塌,都是当初工匠的良心。
垮塌的房子没了入口,便成了棺材,如此,刘家大宅,也从阳宅变成了阴宅。
滑落的碎瓦砸倒了一颗熊熊燃烧的树,也砸毁了在门口张望的女眷们的最后指望。
茫然了一阵,她们又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做出了决定。
那些泥腿……不,壮士们,不是准备在广场分粮吗。
她们应该也能……分到一些吧。
于是她们走了,走的干干净净,一个没留。
刘家大宅迎来了自建成以来最孤独的时光。
……
“小董子,知道张老哥为何要给那些女眷留下半年的粮食吗?”
董仲舒很难受,这位恩师跟谁都特客气,唯独对他是一口一个小董子。
分明他是这伙人里外表最老的,被他搞得倒像个弟弟。
可先师问话,又不能不答。
他不情不愿地作揖道:“回先师的话,想必……是因为张壮士仁义。”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卫流瞳转动着十字戟,就像转动着纸风车般惬意,“还有呢?”
“还有......”董仲舒面露苦相,他确实不善揣测人心,“学生不知。”
“半年的时光,足以磨平她们的仇恨,让她们习惯每顿吃不饱的滋味,逐渐认命,放弃自身的坚守,”卫流瞳瞥了一眼张自成,“是吧,张老哥。”
张自成微微点头。
“可为何要这样做呢?”董仲舒一头雾水。
“我来解释吧。”
经过一天的相处,张自成对董仲舒的厌恶已经消解了大半,再加上卫流瞳的关系,致使他主动答道:
“董太守,正如您要考虑府中下人的吃穿用度一样,自成虽然地位卑贱,却也是交了几个朋友的,然而他们因为家境贫寒,却一直未曾婚娶……”
“说白了,”卫流瞳不耐地打断他,委婉成这样也不嫌累,“就是收买人心,别人选你当老大,你就要为他们谋福利,越是如此,别人才会越信服你,你说话才能管用,
他手底下一大帮人都是光棍,而那些女眷,就是他给他们预备的媳妇。”
张自成一脸无奈:“公子,你也太直接了。”
“不直接点,他这脑子根本听不懂,”卫流瞳明白他的疑虑,摆手道,“以后这货也当不了太守了,你尽管放心。”
董仲舒苦涩地点了点头,确实,他根本不是当官的料,要不也不会被管家架空。
佝偻着身子,又沉默前行了数十步后,董仲舒突然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先师,学生懂了!”
“你又懂了?”卫流瞳纳闷,“懂什么了?”
“之所以这样麻烦,是为了让世家女眷们嫁给张壮士的属下时,能心甘情愿!”
“……”
卫流瞳叹了口气:“小董子,你能活到这岁数真不容易,就凭你这瘸腿王八一样的反应速度,没被饿死真是奇迹。”
董仲舒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卫流瞳突然把靠在他身边享受十字戟风扇的卫流馨拉开,武器旋射而出。
于半空中削断了射来的弩箭,它的速度却丝毫未受影响,后方茂密树冠上隐匿的两人,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为惊恐,生命便就此终止。
以腰为界,身体的上下半身突兀而决绝地分了手,各自去寻觅新的人生。
直到这时,其余人才反应过来,警惕地环视四周,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妖。
惊魂未定的卫流馨也缩在自家弟弟身后,像个土拨鼠一样不停张望着。
“都淡定,”卫流瞳认真擦试着飞回的武器,“一共就来了俩人。”
张自成愤怒之余也有些惭愧:“唉,这事闹的……我还以为一个不剩全干掉了,哪曾想还有漏网之鱼,要不是公子警惕……”
“正常情况,习惯就好。”
张自成依然郁闷:“可是他们侥幸逃得一条狗命还不行,居然还要过来刺杀咱们。”
“嗨,经历的多了你就会知道,其实这才是正常操作,”卫流瞳收起了抹布,笑道,“大族之人又不全是白眼狼,总该有几个过不去良心那道坎、所以跑回来报仇的,要是连一个舍生取义的都没有,这大族当的也太失败了。”
“公子,你好像不生气?”张自成有些诧异。
“我为啥要气?”卫流瞳更诧异,“身子断成两截、大小肠漫天飞的又不是我,而且我不说了吗,舍生取义啊,这两位可是教科书一般的君子,应当尊敬才是。”
“虽然您这么说,可学生看您扔出武器的时候也没犹豫啊?”董仲舒插话道。
“很冲突吗?”卫流瞳反问,“我讲道理用的是嘴,可弄死他俩用的是手啊。”
“……学生受教。”
之后的路程再无波澜,卫流瞳再次转起了十字戟,待血腥味散去,卫流馨又凑上去、继续享受起人工风扇。
……
天色已经泛白。
太守府邸前的广场炊烟袅袅,人头攒动,皆是面黄肌瘦的饥民,却无人哄抢,反而乖巧地排着队伍。
最初,的确有人忍不住诱惑、冲上去抢粮。
可是张自成安排留守的人,下手并未留情。
我们辛辛苦苦从大族的库房里运粮出来,本就打算分给你们,可你们倒好,没胆子抢大族,倒有胆子抢我们?
凭什么?
于是乎,敢动手的都成了零碎的尸体,统统堆在广场的一角,威慑效果极好,再没有脑子发热的敢上来作死。
此刻,每个排队的人,除了拿着自家的破碗和粮袋子外,还背着一小捆柴火,照顾婴儿的妇女可以不用,但手里也必须要拿点物件。
一毛不拔的,不配分粮。
已经分到粮的,一手或提或抗着、被装满一多半的粮袋子,另一手端着碗凑近嘴边,缓缓吸溜着热粥。
这存放几年的陈粮味道自然说不上好,可对他们来讲,那就是无上珍馐,既没馊也不掺糠不掺沙,满足至极。
有些人边喝边往家走,有些则故意逗留在广场上,距离队伍很近,故意弄大喝粥的动静,引来一群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