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寺原也不叫兰台寺,而是柏邃的王墓。
子陵君登王后大赦天下,分封了六姓诸侯,柏邃的属地便在今雍州之地。雍州水乡泽国,地势平缓,秋收之时硕果累累,奈何此鱼米之地依然未曾留住柏邃的一具病体。
此人死得早,不到而立便因一场肺痨而撒手人寰;又有人揣测此为子陵君所为,子陵君分封异姓诸侯又惧其拥兵自重,不得已之下而使了此体面而非常之手段,实在令人唏嘘。
众说纷纭,纷纷扰扰,均不可全信。但柏邃的王墓后却又被一喇嘛改作佛塔之事,却实在没多少人知道。
喇嘛来自西边,精通寻龙风水之术,后偶然经过雍州昌平县,惊见此地乃见龙在田之象,遂召了一帮人又忽悠了一帮人,将那只剩两具镇墓兽的柏邃王墓改作了一个存放舍利之所。“兰台寺”之名便来源于此。
再而后,朝廷恨极僧侣占用田地、不事农桑之举,一具又带兵端了兰台寺的青砖红瓦,昔年香火鼎盛的一座古寺便被夷为了平地。
这兰台寺与柏邃的王墓便由此深埋在了鸟不拉屎的昌平县的深山树林之中,过得百年方才见了天日。
晨曦铺开了九万里暖色,巨石碎片之上的苔藓沁出了湿意。旭日初升,朝气蓬勃,参天古木脱去夜影之笼罩,细看也不再那般凄绝如鬼。
晨光度得王墓焕然一新,由青白玉大道朝南,王墓三进三出,石砌宫墙由最外层往里逐渐到得主殿,此为生的部分;地下的部分则经主殿再朝地下延伸,此为死与棺椁安放之所。
碎石嶙峋,宫墙倾颓,那曾在曦光里熠熠生辉的青砖佛塔立在王墓主殿的西南方,此时也只剩了个基座。
临衍一行进得主殿,只见殿中空无一物,唯余一缕日光透过半塌了的屋顶倾斜下来。四角的青铜烛台皆倒地不起,陆轻舟蹲下身研究了片刻,就着那铜制表面一抹,抹了一手绿。
“若非此地名声太邪,此王墓怕早被盗墓宵小破坏了个干净。只不知此墓到底同那兰台寺如何一体同构,他们所谓‘兰台寺’地牢又究竟在何方。”陆轻舟啧啧叹了两声,又道:“万万没想到,你我仙门弟子持身清正,这又要行此盗墓之举。”
“这倒不一定。我望文生义做一揣测,既然他们将此地唤作‘地牢’,那也总得有些道理。若由我来依着别人的安息之所改建一坐佛塔,此佛塔必然也是埋在土里的。”
临衍此话有理,陆轻舟点了点头,又道:“所谓倒佛塔,阴阳梭,地面上一座塔,地下一做倒塔。我曾听西域商旅谈起过南国人墓葬习俗,王墓明楼与地宫一上一下,那这兰台寺地牢恐怕也同外边那座废弃里的佛塔一样,上头一部分,土里一部分。只不知这土里的一半怎么进去?”
朝华也蹲下身,同陆轻舟一起假意查探那青铜灯。
“照常理来说,若兰台寺地牢果真为昔年存放舍利之所,这些个僧人来来去去,总不会每一次都得经过一趟人家的安息之所。他们必有他们的入口。”
“我方才来的时候见了外边佛塔的废墟,里头一座佛像已经被人抬到了不知何处。会否在那佛像地下还有……”临衍话还没说完,只听凤弈尖叫一声,指着墙角一条懒洋洋的蛇道:“你们休想哄我钻到那暗无天日的泥土里头!”
朝华白了他一眼,手一抬,一枚银针将那蛇钉在了原地。
临衍讶然道:“你怎以杀戮为乐?”凤弈哼了两声,以脚尖碰了碰那蛇的尸体,道:“谁知此物多毒,真等它跳起来咬你一口恐怕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可它又没有碰你……”
眼看二人一言不合又要吵,陆轻舟忙将临衍一拉,道:“我们先往那佛塔中看一眼,先找得入口要紧。”他拉着临衍,朝华扯着凤弈,四人相顾无言,相看两厌,均写了一脸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待四人拉拉扯扯行得佛塔废弃之处,陆轻舟往那失了佛像的空落落的一块地砖上一一敲了敲,回过头道:“实心的。不在这里。”
而后临衍便在宫殿外墙的墙角处发现了一个狗洞。
此狗洞狭窄,穿宫墙青砖而去,一路往下延伸至深不见底之处。凤弈苦着脸,小心翼翼朝那洞中看了一眼,临衍老神在在给他递了一张引火符,道:“请君入瓮。原来不用我们费事,人家果真摆了鸿门宴等我们过来。”
一簇明火丢入洞里,火光飘摇了片刻后落入洞中一块平地上。
“看样子不算深,我先下去,你们跟好。”临衍俯身朝那狗洞爬了两步,朝华跟在他后头,凤弈说什么不愿殿后,便只得拉了陆轻舟走在最后头。
狗洞陡峭插入地底,初时逼仄,未行几步空间稍宽,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四人此时置身于一个狭小的地洞里。洞中一角放了些麻袋麻绳之物,看来已有些年头,另一角埋了些许青铜残片,陆轻舟拿起来吹了吹,此为柏邃王墓里的陪葬之物。“这是昔年工匠留的门还是盗墓贼开的口?”陆轻舟奇道:“怎的这东西都能寻得来?”
“恐怕都有。”
临衍抬着火舌子左右四顾,此洞狭窄,除几人来时的洞口外,另有一个豁口直朝更深的地底倾斜而去。此豁口底部铺了木板,木板早腐得不成样子,洞里灰尘翻飞,一脚踏在木板上灰尘更大。
临衍给凤弈递了一块锦帕,后者一愣,讷讷接了,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