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说书人!”一个留着鼻涕的小男孩儿冲着一个拄着旗帜老头瓮声瓮气喊了一声。
老头转过脸来,问道:“狗剩儿?”
这小男孩儿甩着胖乎乎的手,略微着恼,“我有大名儿,我叫李怀德!”
老头高看了这小男孩一眼,李姓?自打大唐在中土立下郝郝威名以来,唐人行走在外就一直是底气十足,而若是姓李,便更是被国外之人奉为座上宾。
无谓其他,就只因为大唐的国君也姓李。
没想到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之上还有这等贵姓?
老头没惊讶多久,就被狗剩儿这故作老成的姿态给逗笑了,问道:“李怀德?哪个德?”
老头自然是晓得哪个德,不过狗剩儿却犯难了,“得?德?得?我晓得了,肯定是驾的那个,就是骑马的那个!你晓得这个字儿啵?”
老头失笑,又问道:“为什么是骑马的那个‘?’,怎么就不是德高望重的那个德?”
狗剩儿极为鄙夷,“就你这样子还做说书人呢,我以后是要是大侠的,肯定是骑马的那个啊!”
“好好好,你说的对!”老头忙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狗剩儿眼睛就亮了起来,用力擤了一口鼻涕,忙问道:“说书人,你晓得这世上最厉害,最最最厉害的大侠是谁啵?”
“那我肯定知道啊,不仅是天下第一,就连天下第二、第三,一直排到第一百我都晓得!”
“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
“那你说说看天下第一的大侠叫什么名儿!快说快说!”一面催促,狗剩儿一面心中得意,心想昨日你大成子骗我,我险险做了一个娘们剑客,今日我晓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岂不吓死你?嘿嘿!
小孩儿果然记仇。
相较于这狗剩的焦急,这说书人倒是不慌不忙,蹲下身来,伸手按住狗剩的肩膀,指着前方一个酿酒铺问道:“狗剩儿,那是你家的酒铺么?”
“我叫李怀德!大名儿!”狗剩儿极为不满地重新提醒了一遍,随后回道:“是啊,咋啦?”
“你给我偷一瓢酒来,我就告诉你!”
狗剩儿犹犹豫豫,昨日他课业没有做好被他爹痛打了一番,今日屁股还隐隐作痛,这会儿叫他去偷酒,确实是不敢。
说书人眼睛转了转,狡黠一笑,随后站起身来,故作失望,“唉,就连一瓢酒都不敢,你还做什么大侠?也甭问天下第一的名号了,还是趁早读书去吧,说不定以后还能做一个小官。”
“胡说!谁说我不敢的?!”
“你还真敢?”
“我是大侠,有什么不敢的?你等着,别走啊!”
狗剩儿抬头挺胸朝着那酿酒铺走去,走着走着腰就猫了,走着走着步子就碎了。窜进铺子里边,没多久,就只听见一声怒喝,“臭小子你作甚!”
“啊?爹你不是睡着了么?哎呀,哎呀,我不敢啦!再不敢啦!昨儿个屁股还没好呢!”
“老子管你好没好,胆大了是吧,还敢偷酒了?快说,是谁使唤你来的?”
“我是大侠,义字当头,怎么能出卖朋友呢?你快快收回这句话,莫要羞辱我!”
“嘿呀!你这龟孙子还翅膀真硬了是吧?大侠,老子今日就要揍死你这大侠,明日老子名传八方!”
不多时,就听见铺子里边狗剩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娘!
说书人嘎嘎笑,随后就又觉着有些可惜,咂咂嘴,嘴里边淡出个鸟来。左右环顾,忽而瞥见远处走来了一个姑娘,连忙从旁道抽了一张椅子,坐下,念道:“看脸算前程,摸手算姻缘,不准不要钱啊,不准只管打死我!”
果不其然,那姑娘脚步一顿,左右环顾一周,怯生生走上前来,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你这真准么?”
说书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故作高深,摸着自己一撇小胡子,咳了咳,“若是要算姻缘的话是要摸手的,不晓得姑娘带手了么?”
那姑娘的脸瞬间红透,犹豫良久。
说书人叹了一声,“若是姑娘不愿意的话也无妨,只是若是错过了大好的姻缘,那便,唉~月老难牵红线啊!”
听完这么一席花啊,姑娘咬咬牙,缓缓将手伸了出来。
说书人眉头一挑,闭上眼睛缓缓手按上去,揉捏了几下,眉头一皱,“咦,你这姑娘的手怎么就生得如此粗犷?”
睁开眼睛,便只看见赵长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手中握着的哪里是那闺女儿的手?顿时心中一激灵,险险栽倒。
赵长安揶揄道:“这不是在酒肆里边说书的说书人么?怎么今日还做起了算命的营生?生活所迫?”
那姑娘原本还不乐意赵长安这番做派,此时惊呼一声,错愕看着说书人,“你不是算命的?”
说书人自晓露馅,讪讪笑了一声,“其实我年幼之时跟随一个德高望重的道士学过一两。。。”
话还没说话,就听那姑娘捏着拳头骂道:“为老不尊,无耻下流!”末了还不解气,使劲踢了说书人一脚,随后低声冲着赵长安道了一声谢,红着脸跑开了。
说书人捂着腿,倒嘶一口冷气,喊了三声那姑娘未曾回头,随后冲着赵长安怒目而视,“臭小子,坏老子的好事!”
赵长安嘻嘻笑,“我这不就是问一声么?怎么怪罪到了我的头上?我还真以为你会算命呢,准备叫你给我算一算姻缘。”
说书人吹着胡子,“姻缘?你小子没救了!孤独终老,等死吧!”
拽了拽自己的包裹,拄着旗杆,又一把将凳子踢回原地,算是还给本家了,随后又冲着赵长安瞪了一眼之后气呼呼走了。
赵长安冲着那说书人的背影喊道:“我以前也在道观待过几年,您看我做不做得来这等算命的活计?”
“做个屁!”说书人转过头来骂骂咧咧,“你等死吧你!”
这说书人乃是半年前来到白马镇的,没人知道他的根底,一来就往最热闹的酒肆里边一钻,就开始说书了。
只是不得不说这说书人说书的这么手艺还真是不错,许多酒客就好这一口,这说书人便也靠着这门手艺在白马镇定居了。
但这说书人也算是有些脾性,每日只说这么一小段,说完就走了。要么就是给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讲江湖之中的大侠,要么就是在街上闲溜达。这么长的时间,倒也无人晓得这说书人住在哪里,也无人在意。
那说书人转身撞到一个魁梧的汉子正欲开骂,忽而瞥见了这汉子脸上的凶气,连忙讪笑致歉。
赵长安笑骂了一句这浑老头儿,正欲离开之时忽而瞥见地上一个钱袋,愣了愣,拾起打开一眼,就望见这钱袋里边就一枚空荡荡的金色铜钱。
嘿嘿一笑,赵长安嘀咕道,“没想到今日还有一门别的收入,这好事儿做的不亏,以后还得多做几件才成。”
此时远远听见一声吆喝声,“赵长安!你怎么还在这儿?”
赵长安收好这钱袋,循着声音望去,望见的是彭老二,就笑了,“彭老二,你来做什么?你不经营你的药铺了么?”
彭老二算得上是小镇之中的一个名人了,生得像个五六十岁的老汉,但其实还未到三十的年纪。据说是年轻时候入白马山误食了一株草药,回来之后便一天见一天得老,到了现在就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也不晓得这事儿的真假。
彭老二哼哼一声,“你以为老子愿意理会你这混小子,还不是镇长叫我来的。”
赵长安略微诧异,“你不是白马镇之中独独一个刁民么?怎么镇长也能使唤动你?”
“要是没有那几钱通宝,你以为我乐意他使唤?”彭老二说话阴阳怪气。
赵长安便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边走边说。”
彭老二拉着赵长安往那镇长家中走去,原来这天来了一伙子商贾,看其衣装像是有些势力的富贵人家。这一伙子商队之中有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儿,还有两个千金小姐,谈吐不凡。原本镇长还在好生招待这一行人,可不知怎么滴,谈到这白马山之后这一伙年轻公子小姐心中一动,想要去那白马山上打猎!
镇长千劝万劝,说白马山上虎豹出没,熊瞎子更是招摇过市,危险得很。可哪里晓得那几个公子小姐听说这山上还有虎狼之后更是眼睛发亮,连饭也不吃了,拿上行囊就要上山。
镇长没办法,为保全这几个公子小姐的周全,就只能请人去喊对白马山极为熟悉的赵长安。好说歹说请这几个公子小姐等候片刻,自己又走不开,这偏远小镇中一个镇长家里哪里有什么下人使唤?焦急之时瞟见了拎着药箱上门给自己婆娘治病彭老二。彭老二历来不近人情,就只有给人看病之时才肯听人说一两句。但此时没法子了,镇长只得将自己婆娘的病放在一边,硬着头皮请彭老二去唤赵长安,还花费了数个铜板。
赵长安道:“镇长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这几个不怕死的公子小姐乐意去就去呗,还理会他们的周全作甚?”
彭老二回道:“主要是那几个公子小姐实在是太过豪奢了,出手阔绰得过分!先不说身上的衣裳,就只说几十两一两的茶叶随手就送给镇长这事儿就能看出他们不是寻常人。这等人物若是一不小心死在了白马山上,咱们白马镇不就遭殃了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赵长安笑道:“恐怕也是这个原因你才给了镇长面子来寻我的吧!”
彭老二挠着头,“他们几个着实是豪奢得吓人了些!”
赵长安摇头笑了一声,皱着眉头嘀咕道:“今日早上遇上了一个锦衣玉福的中年男子,不似常人。这会儿怎么就又遇上了这等一掷千金的公子小姐?以往白马镇可没有这么热闹繁华。”
彭老二耸耸肩,“这谁晓得?”
不多时,就走到了镇长家门前,望见门口停着的几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忍不住咂舌,心道果然是世家公子。
“莫要看了,快快进去!”彭老二催促了一声。
赵长安点点头,几步走进门之后就看见镇长匆忙跑了过来,双手握住赵长安的手臂,“祖宗你总算是来了,那几个小祖宗都等得不耐烦了。”
循着镇长的步子,缓缓穿过一扇内门,便望见几个公子小姐坐在上座吃茶,那两个女子还好,年纪看上去大一些的在看书,年纪稍小一些的坐在椅子上同一个公子哥窃窃私语,面色尚且平静。但那两个公子哥神色不善,同那小姐交谈的公子哥儿脸色尚且能看,而另一个拿着扇子的年轻公子尤为不耐。
“公子公子,等候多时,领路人来了来了。”镇长连忙将赵长安推到众人面前,一面暗地里提醒赵长安给这几个公子小姐行礼。
可话音刚落,便只听一声暴响,镇长吓了一跳。
原来是那拿着折扇的公子哥猛地甩开了折扇,如刀枪铮鸣,声势着实惊人。
“你就是赵长安?好气派的名字!真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