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秦宛南和姚芷亦便起床收拾行礼,准备离开苏州赶往杭州的分舵。
三人在城门口惜别,看到姚芷亦一步三回头那不舍的样子,秦宛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师妹,我们这是去杭州,又不是去地府,别搞得以后永远见不到了似的。”
“呸呸呸!”
姚芷亦胡乱啐了两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再回头看了,只得翻身上马,和秦宛南一同策马往杭州去了。
于城门外送别了姚芷亦和秦宛南二人,安崇文回到苏州城内,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街上闲逛,思考着如何才能和烟雨楼发生些关系,好让自己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不知不觉,安崇文竟又是不小心走到了昨日的醉春楼前。清晨应该是这些地方最冷清的时候,昨天傍晚还门庭若市的醉春楼此刻却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下人在门口打扫。
其实作为来自长安家世显赫的名门小公子,安崇文对于这些烟花之地其实并不陌生,即使自己并未去过,但两京风月场所的繁华远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不过既然答应了芷亦妹妹,那自己没理由再去管这些闲事。
刚刚转身准备离去的安崇文,却突然看见从醉春楼内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雨楚。
这位雨家的小少爷微微低着头,四周的护卫也是相当隐蔽,只是小心的跟在不远处,想来在这苏州城内,也没人敢打烟雨楼少主的主意。
刚到门口,那醉春楼的妈妈便热情的喊了小声:
“雨少爷,雨少爷,今晚亥时可是芸霜姑娘出阁的日子,竞拍会您可一定要来捧场啊。”
雨楚似乎有些不太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引人注目,但他仍是不耐烦的应道:
“知道了,把她给少爷我留着便好……”
说罢也不再停留,赶忙低头扎入人群之中。
出阁在风月场中,是指那些虽然入了行,但还是黄花闺女的女子,到了一定的时候要出来接客,所接的第一个客人称为“新姑爷”,那女子与第一个客人的初夜便称作“出阁”。
“看来这雨家的小少爷雨楚对这个叫云霜的姑娘很是上心,否则那妈妈也不会在他走后还在提醒。”
想到这里,安崇文心里一动,这似乎是接触雨楚最好的机会,可他又转念一想,我昨晚才答应了芷亦妹妹……不管了,昨夜我答应的是远离醉春楼,不再去管那神秘的后院,可这些与烟雨楼相关的事情至关重要,也顾不得这些俗世之礼,相信芷亦妹妹也会理解的。
想好这些,安崇文立刻赶回客栈,要好好的为晚上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才行。
过了午时,距离醉春楼晚上的竞拍还有四个时辰,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的安崇文闲来无事,便又来到街头随意逛逛。
并不似两京的四四方方的坊道,气势辉煌的楼阁,苏州城到处都被大小河流分割,亭台水榭小桥人家,自有一番风味。江南的陶瓷器,紫砂器也十分有名,就连在长安都很受欢迎,安崇文边看边玩倒也不显得无趣……
“这大冷的天,要是能来碗水盆羊肉解解寒气,就更好了。”
望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小吃摊,安崇文却突然怀念起家乡的美食来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前面道路的尽头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朝着自己走来而来。定睛看了仔细,确实是自己在洛阳城外和嵩山脚下偶遇过两次的史茵茵,且这两次还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误会和冲突。
赶忙低头躲到一旁,随意的把玩着街边一个小商贩的瓷器,从身后经过的史茵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少女身份似乎极其神秘,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且这些人不仅功夫不弱,对她更是唯命是从,根本不似普通的主仆。
为何每次都能遇见她?从洛阳到嵩山,从嵩山到苏州……莫非她也与虎狼息息相关?等让过她们一行人,安崇文又赶忙偏头仔细观察了一阵,那日在嵩山脚下那个叫做雷叔的高手并不在场,这次随行的几个仆人虽然也是高手,但和自己相比似乎还有一定差距,若要跟上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这想法一冒出来,安崇文也不犹豫,慌忙从旁边的摊位上买了一个可以遮住口鼻的帽子,迅速跟了上去。这时节,苏州的冬天已经有些冷了,带个半遮面帽子御寒的人也不少,顾安崇文这样走在街上并不显得突兀。
跟了两条街,那少女转身进了一间胭脂铺,而她手下的仆人却并未跟随她入内,只是站在门口等候。自己一个男人自然也是不好进去,安崇文便找了那胭脂店对面的一个茶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随意点了些吃食。
约莫过了一刻还多,那少女才从店内缓缓而出。哦不,此时的史茵茵已经换了一身打扮,他穿上了男子的长袍,看起来唇红齿白,温文儒雅,除了身型略为矮小之蛙,看起来到真像一个秀气小生。
似乎对自己的打扮还算满意,史茵茵走出胭脂铺,笑脸盈盈的招呼起手下,又往别处走去。这一路去了大约两三个铺面,打扮成少年的史茵茵又分别单独都进去待了一会儿再出来,也不知在计划些什么。
这一路走走停停,两个多时辰很快便过去了。不一会儿,天色就已经暗了三分,不少街道上的摊贩已经开始收拾起来,准备回家吃夜食。跟了快三个时辰也没有结果的安崇文有些泄气,这少女看起来除了不停的单独进些门店去待会儿有点奇怪,其余并无不妥之处,眼看天色要黑,自己也不准备继续再跟,是时候返回醉春楼去了。可偏偏无巧不巧,史茵茵也带着她的仆人,一路来到了醉春楼前。
“哟呵……瞧这俊俏的小公子。”
那店门口的女子见了史茵茵,便迎面扑了上去,他的手下赶忙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低声对那门口揽客的妈妈道:“我们家公子喜静,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先找个雅间备些酒菜,让我们谢谢。”
说完又拿出一大串钱仍在那妈妈手里。见史茵茵穿着华贵,气度不凡,而旁边的几个仆人又是面容冷峻,出手不凡,那妈妈也是欢场老手,见状赶忙连连娇嗔:
“哎呦,这小公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怪我眼拙,让这些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碍了您的眼,来来来,公子里边儿请!”
看着史茵茵消失在醉春楼的大厅内,安崇文一咬牙,也是埋头就进了大门。
刚进来两三步,瞬间就有两三个风尘女子围了上来,安崇文也是吓得赶忙退了两步,强作镇定道:
“给少爷我准备些上好的酒菜,姑娘就先不必了,我还要等个朋友……”
“得嘞公子,来人把贵客招呼着!”
那妈妈接过钱,赶忙挥了挥手,立刻又有一个稍微清纯一些的少女来到安崇文面前,恭敬道:
“公子请跟我来。”
上了二楼,那少女带着安崇文进了二楼一个雅间,又礼貌的问道:
“公子是吃酒,还是住夜?”
“先吃酒,别的等我朋友来了再说。”
说完安崇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
“敢问此时距亥时还有多久?”
醉春楼的丫鬟掩嘴一笑,轻声道:
“公子是来瞧云霜姑娘的吧?”
见安崇文点点头,那丫鬟又道:
“这云霜姑娘年方十六,妈妈苦心教了三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今日这江南慕名而来的贵胄公子也不在少数,若是一睹其风采倒定是不枉此行,可若想当这“新姑爷”恐怕要花不少钱呢。此时距离云霜姑娘出来见客的亥时还有整整一个时辰。”
话正说着,酒菜便已经到了,安崇文在这里显得有些局促,便赶忙又扔出几个钱给那少女,轻声吩咐道:
“少爷我先歇歇,你在门口候着,不要进来打扰到我……”
“嗯。”
那丫鬟借过钱,恭敬的点头退出房间,在这风月之所待的久了,什么怪人她没见过,只要有钱便好了。
见房间内没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安崇文悄悄拍拍胸脯,这一个小小的醉春楼,竟然比嵩山武林大会的擂台还叫人心慌。
有钱确实好。打开窗子,这个二楼的雅间正对着楼下表演的台子,视野倒算宽广,等下等那云霜姑娘出场,这里也定然能看的一清二楚,想必史茵茵和雨楚此时应该也在这二楼的某个雅间之内吧。
百般无聊的安崇文在房间里吃了两口酒菜,竟是回到床上盘腿修炼起内功来,花了大价钱来这烟花之地温习内功,恐怕就算了风月场见惯了人间百态之人,也是闻所未闻吧。
随着全身的内力顺着体内奇经八脉运转两个周天,一个时辰也很快便过去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收起内功的安崇文赶忙从床上下来,又走回酒桌边上,才轻声唤道:
“进来。”
那门口候着的丫鬟轻轻推门而入,见安崇文还端坐在酒桌旁,便轻声问道:
“这酒菜需要热热吗?”
“不必。”
“公子,云霜姑娘马上就要出场了,若是您有意出价,却又不太方便露面,奴可在一旁帮您出声。”
安崇文点点头,这老板想的倒是周到,不少高官贵族,若是不愿知道他来花场寻欢,这小小的举措倒也贴心。
正想着呢,突然楼下舞台的突然便奏起了音乐,几名妙龄少女借着鼓点,从一旁翩翩而舞,缓缓走到台子正中。四名仆人抬着一顶花轿,从台下趁着舞蹈,走到台上,等音乐声止,一曲舞毕,花轿上也下来了一个绝美少女。
楼上的安崇文有一瞬也晃了神,自己见过的年轻女孩中,大概也只有芷亦妹妹的容貌能在她之上,只可惜如此美貌之人竟然已经流落风尘。在场的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高官富商,无不拍手叫好,看来今天的“出阁”竞拍,定能让着醉春楼大赚一笔。
音乐再起,这少女翩翩起舞,竟是吟唱起了诗仙李太白的短歌行: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一曲唱完,更是满堂喝彩,就连安崇文也不禁为之动容。
趁着热闹的时候,这醉春楼的妈妈赶紧两步登上舞台,笑脸盈盈对四方宾客道:
“感谢各位公子,大爷的捧场,使得今日的醉春楼蓬荜生辉,今日是云霜姑娘的第一次接客,若是谁想摘得头筹,就看哪位大爷出手阔绰了。”
此话一出,不少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都是少了三分兴致,若是吟诗作赋他们定然谁都不服,可说起这包里的钱财,却是比不过那些豪门高户。
“一万钱……”
“一万二千钱……”
叫价声起此彼伏,这江南果真富庶,一万钱已经够十户人家吃上一年了。
“公子要出价吗?”
那丫鬟凑到身边,贴着安崇文的耳朵问到。一股热气传来,浑身不自在的安崇文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移了两步,才轻声回:
“不用。”
丫鬟捂嘴轻笑,也不答话,继续看着下面的叫价。
“三万钱……”
这一声响起,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到二楼西边声音发出的地方,却未见其人,只有一个醉春楼的丫鬟站在那里。看来这位贵人不愿露面,众人也是释然,只是惊叹他有如此财力。
“三万五千钱……”
又从东边雅间传来一声,这价钱可不得了,就连楼下的妈妈也是吃了一惊,虽然云霜是她苦心栽培的,可也没想到过能卖出如此高价。
“三万八千钱……”
“四万钱……”
东边雅间内的客人似乎有用不尽的钱财,叫起价来都不犹豫,这一次喊完,来自西边的客人沉默了很久,就连醉春楼的妈妈也以为他不会再出价了,刚想宣布结果,却听西边又传来一声:
“烟雨楼的雨楚公子出价,四万两千钱,对面的公子如此阔绰,不如交个朋友?”
楼下有人轻声嗤笑,却又赶忙收起声音,这摆明了是用烟雨楼这个招牌来压人,提醒你莫要因为一夜之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东边的客人果然没有立刻出价,雨楚躲在雅间里还是松了一口气,花了这么多钱还要报出名号,明天怕是又惹不了挨骂,不过能抱得美人归,总算也算是值得。
楼下的妈妈听到雨公子已经抬出了烟雨楼的名头压人,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这个价格也着实让她惊喜了半天,当即开口宣布道:
“那今日云霜姑娘……”
“四万五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