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
王子默打了个哈欠,忽然感觉被玄阳剑折腾的千疮百孔的身躯像是沐浴在冬日的骄阳下。
花盆内满是乌黑的泥土,不仅没有腐臭味,反而充斥着淡淡的幽香。
这香味很特别,并非花香,亦非胭脂香味。
细细辨别,更像是充斥在婴儿身上的奶香!
埋在里面全身舒泰不说,那种仿佛扎根于地下的安全感深深地让王子默体会到什么叫做安逸。
对!
老树桩子太特么安逸了!
一时间,王子默很是羡慕它。
曾几何时,自己也像他这样无忧无虑。自从接触了黛小沫,生活像是插了翅膀,一飞冲天,再也没有年少时的潇洒自若。
虽然他的童年是在鄙夷中度过。
即便是同伴眼中的窝囊废,但那也比现在安全多了,不是吗?
如是又过了盏茶的时间,王子默双目凝神,突然破土而出。
刹那间,石质花盆泥土四溅,恨得老树桩一边小心地把黑泥灰收起来一边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下次别想再来!”
“下次还来!”
王子默伸了个懒腰哈哈笑着离去,路过琳琅头顶时,刻意顿了一下,直到小丫头满头的小辫子变成火红色,他才得意的离开。
虽然没找到控制玄阳剑的方法,但他想到了怎么保护苏岑城原民的办法。
老树椰子不是说奉天神教弟子供养玄阳剑吗?
那就让整个苏岑城加入奉天神教,做我神教弟子。
这样玄阳剑就不好意思去伤害他们了。
转念间,王子默来到苏岑城脚下。
望着漫天暗淡的星辰,他百感焦急。石质花盆虽然能恢复身体的创伤,却无法恢复修为。
如今他刚刚积累的星辰之力支离破碎,从辰星中期跌落到初期,跟项冥在伯仲之间。
万幸的是道丹没有受损。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储物袋中找出件不显眼的衣服,王子默换下教主服,走到路旁的小河边,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
这身衣服虽然有点儿旧,却很干净。
而且闻起来满是皂角香味。显然原来的主人很爱干净。
“哎!”
盯着水面上那张略带沧桑的面孔,王子默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爱干净的人竟然也跟着瞎闹,害的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王子默伸出双手捧了一捧河水洗了把脸。
河水清凉,有几滴顺着唇角溜进嘴巴里,入口甘甜。王子默忍不住啧啧舌,又捧了一捧,撅起嘴巴一口气喝光。
“哈!”
起身瞭望这座扁平的城池。
苏岑城。
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尚未踏入城池,王子默便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波动从城中传来。
是瞎眼龙!
王
默急忙收敛气息。
在他的丹田域里,气息可以收敛自如。即便对气息最是敏感的龙族,也觉察不到。
“噗!”
瞎眼朱龙高高昂起的头颅黯然失色,打了个响鼻又兀自趴下身子,蜷在城中央休养生息。
今日恰逢古历七月初七。
对苏岑城来说是个非常盛重的日子。
不用打听,王子默心念一想,便知道这是苏岑城特有的“赶花节”。
所谓赶花节,其实是少男少女的交友庙会。
这天俊男靓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吸引异性的目光。
为了避免尴尬,更多的是为了子女的安全着想,这起盛会被伪装成庙会,男女老幼全都从家里涌了出来。
“我要吃这个!”
“回家吃!”
“不嘛!我就要吃,就要吃!”
“听话,乖!”
“不乖,我就要吃!呜啊,我就要吃嘛!”
“欠揍了是不是?”
走在大街上,到处是叫买叫卖声和孩童的吵闹声以及大人的安抚声。
王子默瞬间想起小时候大桀带他去金城赶庙会的场景。
“大桀,给我来个糖人儿呗!”
年幼的王子默被哥哥拽着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疾驰。
“回家我给你做!”
鼻尖挤满了各种香味,一路上嘴馋的他不断嚷嚷,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望着眼花缭乱的吃食咽口水。
直到撞在王桀的屁股上才停下来望着“圣母祠”门口的大戏台瞠目结舌。
“朱家庄弟子朱明远捐神戏三十场;林庙弟子林玉……大桀,那个字念什么?”
“卉(hui)!”
王桀抬头瞥了一眼,吐出个“卉”字,踮起脚尖继续寻找起来。
“林玉卉,捐神戏二十场;三合庄信徒韩伟信捐神戏十场。三合庄信徒刘……”
那时候,他仰头望着戏篷上高高挂起的大字逐个念着。火红的朱砂汁在白布上泼墨挥毫,字字遒劲,格外醒目。
“咚咚锵……”
锣鼓喧天,如雷震耳。
站在戏台下王子默竟是听不到戏台上半点仙音。只看到上面有个穿着白色戏服,脸上精细妆扮的仙女儿,舞姿缥缈,痴痴梦梦。
凝望着戏台上的仙女儿王子默亦是痴了。
耳朵里突然“嗡”的一声,四周禁音。只有台上的仙女莺莺伊伊,袅袅仙音仿佛就在眼前,不断呢喃细语。
看清楚了!
当仙女儿抬头的瞬间,王子默瞳孔一缩,猛地惊醒。
“箬彤!”
王子默瞬间清醒,这时便看到戏台上那女孩卷着兰花指,宛若一股春风般回到后台。
刚想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
“瞎了眼了,往爷身上撞!”
说话的人虽然是个男子,却披金戴银,右手拇指上还带着个翠色的大扳指,显然价格不菲。
“对,对不起二少爷!小老这就给您擦干净了!”
说完话,那老者急忙俯下身子,黑瘦的手指攥着袖口,吃力地伸长胳膊想要去给年轻人擦干鞋上的脚印。
“啐!”
年轻人一脚把那老者踹开,紧跟着一口唾沫啐到了他那花白的头发上。
“你家死了女人?这么没眼!滚开,别耽误小爷去找白萱姑娘!”
那老人敢怒不敢言,低着头,直到年轻人跑远了才颤巍巍地伸出老手,用袖口抹掉头顶的唾沫。
“嘿!瞎了老眼了!”
老人家并没有因为年轻人的跋扈而愤慨,相反,他竟然拍着脑袋狠狠地自责起来。
明明是年轻人撞的他。
“孟老伯,是又苏家的杂碎,我这就去教训他!”
有个壮小伙把老人家扶起来,还没冲出去便被老人家抱住大腿,跪在地上哀嚎道:“七娃子,别去!算老头子求求你了!”
王子默叹了口气。
这种市井琐事他在九黎京都的时候经常的遇到。从皇城里走出来的皇子皇孙们,比这还要目中无人。
他知道,老人家不敢去反抗,就是怕招来更严苛的报复。他之所以自责,就料到那个杜家的二公子若是不如意,肯定还会找茬上门的。
帮?
还是不帮?
奴到骨子里,就是帮,也会像壮小伙儿那样遭人埋怨。
这是病。
是软骨头病!
他王子默能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所有。
收起心神,王子默再次将目光转向戏台。
刚才的女子换下青衣着上一身花衫,戏服好像是大了一号,那女子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儿摔倒。
“不是箬彤!”
王子默很是失望,嶙峋的眼角再次衔上思念的泪珠。
“待你想我时,若眼中有泪,此生足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王子默沉寂两载,颓废两载。
他虽然只杀了六皇子,却对殷家也是恨之入骨。奈何自己太弱,又不想将私人恩怨扯进奉天神教,便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
殷箬彤是殷家和皇城联手逼死的,一个六皇子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像两年前那样,王子默心中的怒火再次点燃,不过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要去昆虚深处。
他要人皇镜!
像大桀一样,他要找到人皇镜!
苏岑城中央,瞎眼龙再次疑惑地抬起脑袋,望向城东庙会的方向。
它看了许久,庞大的神识从人们身上一一扫过,又是失望而归。
王子默再次望向戏台,手指轻轻一弹,台上那女子的戏服瞬时合身。
她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玲珑身段顿时彰显无余。
却看后台,刚才那个富家公子正一脸猥琐地盯着台上女子,在他手心里还攥着放了蒙汗药的白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