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姐儿已经啊了一声:“原来像曾家这样的,不是一家?”陈二奶奶拍拍睐姐儿的手:“好一个不知愁的大小姐,这天下的人,哪是家家都讲廉耻的。”真是不知愁的大小姐,初小姐在心里赞成自己姨母的这句话,不过,越是这样不知愁的大小姐,越好对付。初小姐看着睐姐儿面上笑容,心里下着结论。
陈二奶奶和她们俩说了会儿,陈二奶奶就推睐姐儿:“你和你表姐玩去,你们年纪相近的女孩子,总是有话说。我去厨房瞧瞧,晚饭好了没。”睐姐儿嗯了声就对陈二奶奶道:“二伯母,我今儿在你这边吃晚饭可好,今儿你这招待客人,有笋干老鸭汤呢。”
陈二奶奶装作无奈地摇头:“好好一个大小姐,偏喜欢吃,留在这吧,回头你娘说你,我可不帮忙。”睐姐儿笑弯一双眼:“二伯母最好了。”陈二奶奶开怀一笑:“你啊,就是嘴甜如蜜。”
睐姐儿双眼一转:“也不会啊,我这啊,就代二伯母您陪初家表姐去给祖母问安,然后再回来吃饭。”陈二奶奶拍拍睐姐儿手:“算你想的周到,方才我还想着呢,这会儿你祖母也该起了,该带了你这表姐去给婆婆问安才是,你既请了这个差,我就让她们再给你做一道你最*的水晶糕如何?”
睐姐儿猛点头,带了初小姐起身往陈大太太上房来,初小姐又问了睐姐儿几句,越发觉得这是被泡在蜜罐里从来不知愁苦的大小姐,这样的年纪,也该是情窦初开了,只是和她识得日子不长,不好开口提这话呢。
初小姐在思忖睐姐儿,睐姐儿也在想初小姐,娘说,年纪渐渐大了,就要见见不同的人,这样才能知道这世间的事,才会在遇到突发事情时不会惊慌失措。就是不知道这个初家表姐,和弦歌表姐有什么不一样,虽然她们都是父亲去世族内无依离开的。
两人虽然目的不同,可还是说笑着进了陈大太太上房,陈大太太午睡已经起来梳洗好了,这会儿正在和赵氏说话,三小姐已经一个半月,不再是整日睡觉,别人逗着,她也露出笑。陈大太太正欢喜时候见自己的心尖尖来了,越发欢喜,让她们起身又问过初小姐才对睐姐儿道:“你今儿过来我这边吃饭吧,有新鲜的鱼,我让她们做个鱼汤,再配上羊肉那么一熬,鲜得来。”
睐姐儿已经啊了一声:“可我已经和二伯母说好了,在二伯母那边吃饭,祖母,到时你把这汤送到那边就成了。”陈大太太故意沉下脸:“别人都是做孙女的把好东西孝敬给我,你倒好,要从我这拿。”睐姐儿嘻嘻一笑:“那都是因为祖母疼孙女啊。”
陈大太太开怀一笑,赵氏怀里抱着孩子含笑看着,初小姐眼里突然落下泪,倒把陈大太太吓住了:“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初小姐用手擦掉泪才道:“方才见阿婆和表妹这样,想起我祖母了。祖母在时,也是待我们这样疼*。”
初小姐面上神色十分恳切,似乎十分思念已逝的初太太一样。陈大太太过了会儿才叹气:“说起来,我和你祖母,原先也曾见过的,好一个温和宽厚的,想不到这一离京,再传来消息时,她已去世了。”初小姐面上的泪更多,索性伏在桌上哭起来,睐姐儿忙在旁劝她,劝了好半日,初小姐才直起身对陈大太太道:“是我不好,失礼了。”
陈大太太拿过手绢给她擦泪,又吩咐丫鬟端来热水给初小姐洗脸,叹道:“思念已逝的亲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你祖母和我,也算故人。”初小姐低低应是,赵氏瞧着这一幕,不由往睐姐儿脸上瞧去,伸手悄悄捏睐姐儿一把,睐姐儿转头对赵氏吐下舌头没有说话。
赵氏不由一笑,低头去哄自己女儿,这初小姐,真是精明,却忘了过犹未及这个道理。在陈大太太这边一耽搁,回到陈二奶奶那边正好就是晚饭时候,吃过晚饭睐姐儿又玩了会儿也就回去。
推开门睐姐儿就嚷道:“娘,今儿的笋干老鸭汤,她们做的不错,我喝了两碗。”曼娘把手里的账本收一下瞧着睐姐儿:“只晓得吃。”睐姐儿嘻嘻一笑就过去搂住曼娘的脖子:“没有啊,初家表姐的针线活真是好,比起家里的绣娘也差不到哪去。还有啊,真是说哭就哭,哎呀,和弦歌表姐不一样呢。”
曼娘拿着帕子给睐姐儿擦着额上的汗:“就知道这些吗?”睐姐儿接过帕子自己擦着:“娘,您不是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容易画骨难。今儿才头一回呢,哪晓得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里屋传来陈铭远的笑声:“嗯,我闺女有长进了。来,爹爹再给你讲讲,什么叫知人善任。”曼娘瞅一眼斜靠在里屋门边的陈铭远:“得,还知人善任呢,我们闺女以后又不是要去做官?要不要再告诉她,怎么知道蛛丝马迹,怎么知道破案?”
陈铭远故意一击掌:“说的对,我怎么就忘了呢,来来,爹爹告诉你。”睐姐儿已经笑的眼都眯起来:“怎么破案,我可以去请教邱家公公啊,他可是在这行做了三十年了。”曼娘拍女儿一下:“哪有这样的,越说越上了,亏得你是女孩子,要是男儿,只怕这会儿就跑去刑部从小书办做起。”
睐姐儿拉住娘的胳膊在撒娇:“都说技不压身,学的多些总好。”曼娘捏捏女儿的鼻子:“是啊,一让你做针线就愁眉苦脸的。也只有你爹和你祖母,闭着眼夸你做的好。”睐姐儿又是一笑。
陈铭远瞧着自己女儿,一定要多留她些年。
次日吃过午饭,初娘子让初大少爷来接初小姐,初大少爷借此拜会了陈家的主人们,不过他依旧只见到陈二爷和陈五爷,陈铭远依旧在衙内没回来。拜会过后,初家兄妹也上车离去,等驶离陈府,初小姐才道:“大哥,没想到四姨夫家竟是这样的门第。”
初少爷嗯了一声,见自己哥哥不大感兴趣,初小姐又道:“哥哥,陈家可是有适龄的未嫁女的。”初少爷的眉皱的更紧:“我晓得你和娘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娶媳妇不是门第越高越好,再说我们现在,要紧的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儿回来,嫁妆是丰厚,助力也多。可是妹妹,这样人家的女儿,有利就有弊。爹过世后,娘辛苦拉扯我们兄妹,祖母也对我寄予厚望,以至于听到我中举的消息喜悦过头去世。高攀人家未免要仰人鼻息,倒不如就依了舅舅所言,在他同僚中寻一个能干的回来。毕竟若我一中,座师、房师、同年都有助力。我昨日去拜会了座师,座师看过我的文章,说比当年中举时还老辣,让我再好好读书。妹妹,自己打拼出来的才是好的,而不是去想那些别的。”
初小姐怎么听的进去,嘟嘴道:“我和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再仰人鼻息,也是夫为妻纲,夫主夫主,天下哪有忤逆丈夫的妻子。”初少爷的眉紧皱:“我晓得你在家里时候,受了二叔家那几姐妹的气,才想着给我寻门上好亲事,好扬眉吐气,可娶个高门媳妇,哪有我自己打拼出来的好?再说舅舅的同僚,也是官家女儿,在这京城看来不算什么,但在家乡,也是不一样的。你和四姨母好,这很好,毕竟我们总要仰仗着他们。但别去打人家大小姐的主意,这样人家的小姐,身边绕着无数人呢,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初小姐这会儿是真哭了:“哥哥,这家大小姐我见过,天真浪漫貌美如花,只要她倾慕你,这事,还不是极简单的。”初少爷这回也笑了:“你当你哥哥是什么样人?这京城里似你哥哥这样的,车载斗量都不为过。你可知道,四姨夫的亲弟弟,现任通政使陈大人,少年时候曾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才学更是出众,皇子伴读,天子重臣,哪是什么胡乱的人可做的?你要真想帮你哥哥,就多和陈家四姨母亲近,再通过她结识几个官家小姐,等这些官家小姐嫁人后,你和她们交情好,走动起来,那时说话也方便。而不是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初小姐越发委屈,眼里的泪掉落,初少爷见妹妹如此,叹一声:“你啊,和娘一样把你哥哥我当凤凰蛋,可那是在家乡,在京城,这么多的名门之下,你哥哥我没变成老鸦蛋就不错了。”初小姐听了这句,忍不住笑了,初少爷也无奈笑笑,看来不仅要和自己妹妹说,也要和自己娘说,免得真做出什么事,得罪了陈家,那才叫得不偿失。
初小姐虽破涕为笑,可还是觉得自己想的对,哥哥那是没见识过那样富贵,才不以为然,等见识过了,就晓得有些事,不是自己努力才能做到。
初小姐此后又来过两次陈家,你来我往中,俨然和睐姐儿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陈二奶奶到此时就明白自己姐姐的用意,冲着睐姐儿来的,想想姐姐还没给外甥定亲,而睐姐儿,虽然还没到十三,也是适龄议婚。高攀别的人家,未必能攀得上,但陈家原本就有亲,再结一门亲,也是理所应当。
明白了初娘子的用意,陈二奶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对曼娘道:“记得姐姐在闺中时候,还有几分精明能干,怎么养出个女儿来,竟是这样蠢精。说她精明吧,那点小心机一眼就看出来,说她蠢吧,却晓得怎么说话才能讨人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