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毛病?
这是邵峋的第一反应。
对于这个前天才把他书包掏出来扔下教学楼的傻逼,邵峋是无言以对的, 因为他向来没话和傻逼争辩。
要打就打。
但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约, 约什么,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邵峋脸上的警惕越发显著, 程涣撩完就撤,立刻退开三步,可看着面前高中生的眼神却还是意味深长带着笑。
这毫不掩饰的笑容看得邵峋心里发憷, 只想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旁边又有鼻孔精起哄:“哎,你们到底打不打啊, 下午还上课呢。”
程涣一偏头:“打啊, 怎么不打,”又转向邵峋:“你挑的事儿,你先。”
围观的鼻孔精小组发出了集体嘘声:“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打架这种事,谁先谁后还不一样。”
不一样。
程涣默默在心里想, 他和别人打是单挑, 他和邵峋那就是家暴了,所以谁先动手这一点非常重要, 毕竟在一个家里,谁先动手谁就没理是永恒不变的真谛。
程涣决定让邵峋没理, 然后等他醒过来, 就可以顺便朝邵峋再多发一通火。
可惜,架没有打得起来。
因为这么两两相看地一耽搁,邵峋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到了当初没有接到的那通电话。
鼻孔精小组又嘘了起来:“电视剧也不带你们这么掺水的,到底还打不打啊!我物理竞赛的题都没做等了你们一个中午,浪费时间啊。”
邵峋朝围观的那拨鼻孔瞪了一眼,接起电话,一开始没好气,喂的一声充满了邵氏风格的不耐烦,可沉默地听了两句,眉梢立刻绽开了欣喜:“真的?我哥回来了?”
又故作老成地绷住唇角:“嗯,我知道了,看晚上有没有事吧,没事我就回去。”
程涣离得近,听到了,似乎是邵家来通知,说邵峻回国了。
邵峻。
程涣心说梦境就是梦境,他梦里竟然都出现邵峻了。
邵峋却在他眼皮子底下收起手机,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书包一甩,掉头就走。
赵勉和鼻孔精们炸了,程涣却一挑头,喝道:“吵什么?!我说什么了?”
没有。
“我这个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你们反应那么强烈干什么?都老实点。”
众人:“……”大哥毕竟就是大哥。
邵峋这一走,半个下午竟然都没出现,位子也空着,下午上课的任课老师每一个都问了一遍,班长回说家里有事请了假,但程涣知道,邵峋肯定是投奔邵峻去了,那家伙年轻时候把邵峻当偶像,急不可耐地想见到兄长也正常。
果然,晚自习上课前,程涣骑车刚到,一辆轿车停在了学校正门口对面,程涣余光瞥了眼,正要推车进学校,忽然看到从车里走下的学生,是邵峋。
邵峋下了车,没有立刻走,绕到车前。车窗玻璃缓缓下落,露出了一张年轻鲜活又俊秀的面孔,正是邵峻。
当哥的送弟弟上学再正常不过,程涣没多想,但他不急着走,又多打量了车内的邵峻一眼,感慨这梦里的年轻时候的邵峻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只看气质,这长孙也的确根正苗红得紧,不像下面的邵嶙邵峋两兄弟,清一色贼心狼胆。
可这么一看,程涣忽然又注意到邵峻旁边的副驾有人,本来邵峻挡着,只略略看到一些人影,可邵峋似乎拉了什么东西在车里,邵峻倾身过去一拿,程涣看到了副驾的人。
是个男人。
程涣也认识。
是邵峋投资公司的合伙人。
邵峋的投资公司做项目向来是双经理人制,一个投资项目需要两个经理人同时把关,而最上面的合伙人也是两位,一位就是邵峋,另外一位,名叫吴惧。
程涣会认识吴惧,是因为跟着邵峋一起和他吃过饭,虽然仅见过几面,但程涣对吴惧的印象格外深刻,因为邵峋曾经和他提过,当年湛临危合伙左乾、另外一个外商骗了他五千万,还找人砍了他两刀,人生低谷、求助无路的时候,吴惧帮了他许多。
原来是邵峻的朋友,难怪那时候愿意帮邵峋。
邵峋这时接过自己拉下的东西,与邵峻挥手告别,神态愉悦地走向大门口,和程涣碰了个眼对眼。
程涣朝他挑了挑眉头,邵峋愣了下,瞬间收起表情,警惕地看着他,隔着距离,迈腿朝校内走去。
程涣却笑笑,起了点坏心,又想要故意逗逗高中峋,于是推着车跟在侧后方。
进校门走了段距离,邵峋忽然回头,冰冷冷地看程涣:“你有病,跟着我?”
程涣语重心长地告诉他:“顺路而已,我和你一个班。”
邵峋转身就走,程涣去班里车库停了车,立刻跟上。
邵峋头不回,越走越快,程涣也跟着跑,邵峋终于炸了毛,豁然转身,在楼梯口怒道:“你打算在这里把中午的架补上是吧?行,我奉陪。”
程涣却慢慢笑起来,很浅很漫不经心的笑容:“你别挑架,我回教室而已。”
邵峋却不管,捞了程涣的领口:“别废话了。”
可人没拽起来,邵峋背后忽然传来班主任的声音:“晚自习快开始了,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
邵峋松开程涣转身,没说什么,他这位优等生果然惯会在老师面前做伪装。
可程涣忽然福至心灵,从邵峋背后走出来,步上两级台阶:“老师,我在和邵峋同学商量换座位的事。”
班主任一愣:“换座位?”
程涣也瞥头看程涣。
程涣却像个思想觉悟高的好学生,自顾道:“经过前几天的事,我深刻反省了一下,觉得老师说的很对,我的确应该把精力投注到学习上,所以我刚刚在和邵峋同学道歉,请他原谅我前天把他书包丢下楼的冲动行为,邵峋同学也原谅了我,还说愿意和我一对一做学习互助。”
被塞了一股脑儿没反应过来的邵峋:“???”
班主任听完错愕了一下,上下打量程涣一眼,虽然觉得很意外,但为人师表,不可能说出“我不信你”这重话,恰恰相反,程涣有这种觉悟,他作为班主任反而还要大力支持,这才是一个优秀班主任管理学生的正确办法。
班主任点点头,在邵峋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中默认事情就是这样,边走下来边道:“刚好这两天也在调座位了,我会和班长说下,让他把你们座位调一起。”因为急着去给其他班上晚自习,匆匆走过。
等邵峋反应过来,班主任人都跑没了。
这下,他彻底认定程涣是故意挑他的事了。
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伸手就要拽程涣的领子,把人拖过去揍一顿,可程涣反应快,两步上了台阶,跑远了些,回眸冲他挑了下眉头,走了。
留下邵峋一脸懵然地想,这个程涣到底什么病?
而当天晚自习结束前班长便把座位排表弄了出来,让大家尽快搬好座位,明天开始就按照新座位来坐。
程涣看都不看,直接朝邵峋那边搬,邵峋看了座次表,发现班主任果然把自己和程涣安排在一起之后,火气冲天地走了回去,目光冷冰冰地瞪程涣,但没有发作——爱面子,如果让同学以为自己是因为座次安排恼火就实在太丢脸了,男人,尤其是不满十八的男人,自尊比日光都烈。
邵峋默不作声瞪程涣,动了动唇角,无声地叫程涣走着瞧。
程涣却觉得这年轻时候的邵峋太一板一眼了,以他二十多岁成年人的觉悟来看,高中生么,能有多大的仇,大家应该有一笑泯恩仇的觉悟。
于是背靠着后桌的桌沿,侧头,扯了扯唇角,朝邵峋微微一笑。
程涣能有劲娱乐圈做明星的能耐,可见皮相的确是不错的,一双眉眼占星戴月似的清明,五官标志,本来就好看,只是平日里冷漠惯了,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如今轻轻一笑,当真是清风化雨般的招人。
邵峋偏偏吃这一套皮相,看着看着竟然看愣了,错愕中默默在心里想,槽,也太好看了吧。
程涣看邵峋愣住了,就知道这家伙又特么被色相迷惑了,心里骂这家伙从小没定力,可面上却特意又加深了这个笑容,还用友好的态度道:“我作业没做完,借我抄抄。”
邵峋:“……好啊。”
然后到了第二天,程涣把练习册还过来,邵峋才后知后觉地讷讷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借他作业,我有病吗?他借了我就给,凭什么?
因为程涣长得好看。
邵峋得到心里的答案,差点没抓着程涣抄过的练习册怒摔地砖:他长得好看关你什么事?
关我事啊,多看两眼心里舒服。
邵峋:“……”
作为被程涣的皮相晃了、眼扎了心的少年人,邵峋这个没有多少克制力的高中生到底还是把自己左右摇摆的性向稍稍偏向了男男——这方面他倒是没什么心里负担的,他受邵峻影响,从小就对自由开放的文化接受友好,外加阅读广泛,看多了男男和女女,向来认为真爱可以跨越性别。
然后这一整个早上,邵峋都觉得怪怪的,毕竟前几天他和程涣还在对着干,昨天中午还差点打起来,今天却有了抄作业的同学情。
进展有点过快的样子。
再然后,到了中午,歇了一个早上的程涣又来了精神,他在午休期间拿起了一本如今半个字都看不懂的物理作业,越过桌缝,占了邵峋的视线,随手一指:“这题怎么做。”
正在写作业的邵峋缓缓回头,视线在练习册的黑色字体上扫过,黏在了青葱似的指头上,还有那骨瓷玉一般粉润的指甲——大脑放空,咽了口口水。
程涣倒是没注意这个,挪开手指,拿起笔,又递过去一张稿纸。
邵峋沉默地接了过去,面无表情地想:我是不是贱,他把我的书包从楼上扔下去,我还给他讲作业。
程涣的声音却轻飘飘地传来:“谢谢啊。”
笔杆在指尖一转,邵峋又沉默地想: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完全不记得,程涣在他这边的人称代词昨天还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