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河震惊得几乎连呼吸都要忘记了，睁大了眼睛盯着司空摘星。司空摘星轻功卓绝，就算在场无一不是武林顶尖人物，他的轻功也绝对可以拔得头筹这是没错。但是苏明河的记忆中，不管是书中还是穿到这里后所获知的信息，司空摘星的武功都难跻身一流。更别说，和叶孤城这样等一等的高手相比了。

　　可是司空摘星却似没有开玩笑，他的手已握住了剑柄，稳稳拔出了长剑。

　　叶孤城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剑也没有要出鞘的意思。苏明河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惊讶，他只知道叶孤城今天显得很古怪。他也知道如果司空摘星真的和叶孤城打起来，他只有仗着极高的轻功，才有可能保住性命，如果真的要拔剑相向，以硬碰硬，再来两个司空摘星，估计也不够叶孤城刺两剑的。

　　可是却没有人出声阻止。

　　站在屋中的，是陆小凤，是花满楼。一个是司空摘星至交好友，一个是温文善良名满天下的君子如玉。他们却都不能阻止，因为除了这些身份，他们都还是武林中人。司空摘星主动邀战，任何出言阻止他的人，无疑都像是给了他一个耳光。

　　苏明河过去虽然不懂，但是近来却渐渐懂了。对于这些武林中来说，有些东西，是他们宁愿拼尽生命也要维护的。

　　剑虽然已经不在他的手中，可是他的手却握得更紧，掌心也变得又热又湿。叶孤城虽然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可苏明河却能感觉到，陆小凤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绷紧了身上每一根弦。

　　只是却没有人能想通，司空摘星为何会突然拔剑指向叶孤城。

　　一时间原本不大的房间里气氛沉寂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苏明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司空摘星，而陆小凤则是如同盯紧自己的猎物般，目光片刻不离叶孤城之手。反而作为当事人的司空摘星，却是一派轻松，原本有些锐利的目光早已消失，就连懒洋洋的笑容都又回到了他脸上。

　　叶孤城静默半晌，终于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冻人：“你本不是用剑之人。”

　　他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外虽然点有灯笼，但光线昏暗，不能及远。叶孤城走入夜色中，竟也似融入了夜色中一般。

　　苏明河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竟然紧张地出了满身的汗，此时略略放松，背上衣衫尽湿，冷冰冰贴在背上，十分难受。

　　司空摘星低头一笑，长剑竟不还鞘，抬脚便要追着叶孤城出去。

　　司空摘星的轻功一旦施展开来，莫说阻止他，只怕斗室间小巧腾挪，就连他一片衣角也休想碰到。陆小凤却似乎料到他会有此动作，早已抢先一步伸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司空摘星的手，也许是江湖上最快的。可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也是江湖上有耳朵的人都曾听说过的绝技。司空摘星动作快，他的出手却又快又准。况且一个是早已有所准备，一个却带了两分漫不经心。苏明河默然不语看着陆小凤紧紧扣住司空摘星的手腕，以为他会大喝一声“你疯了！”却不想两人对视片刻，陆小凤竟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去。”

　　他虽然是在叹气，但脸上却带着笑容，半是纵容半是无奈，说出“我去”那两个字后，就连四条眉毛似乎都变得精神抖擞许多。

　　他已放开司空摘星的手，却不想在他的手离开他手腕的一瞬间，被人反手握住。

　　苏明河眼睛睁得更大，目光在陆小凤、司空摘星以及花满楼脸上来回扫视，不明白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独孤一鹤曾经败在叶孤城手下。”司空摘星缓缓说道：“听说不过五招。”

　　陆小凤扬眉一笑，道：“我知道。”他的右手被司空摘星紧紧握住，此刻便将左手覆在司空摘星手背上，缓缓将他的手拿开自己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你可曾见我败过。”

　　不止司空摘星没有见过，恐怕江湖上也从未有人见过陆小凤败过。

　　苏明河的眼睛已经微微眯起，他本来不知道，司空摘星怎会突然向叶孤城邀战，但从这短短两句对话中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西门吹雪纵然已经是江湖中人口中的剑神，可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却是跳出三界外，恐连神仙都会恐惧的剑法。在没有真正见过他出手之前，即使陆小凤、司空摘星这类大行家，都无法判断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更厉害。

　　所以他们必须要亲眼见上一见。

　　只是苏明河想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着急，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该是解决霍休，以及怎么救石秀云和孙秀青吗？

　　陆小凤很快便解答了他的疑惑，他的手仍然覆在司空摘星手上，目光却转向了苏明河，对他说道：“你是我们的朋友，但叶孤城，却恐怕永远不能和他交朋友了。”他似乎有些遗憾，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起来，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向浓重的夜色中时，就好像穿透那无穷无尽的黑暗，看到了早已融入黑暗中的叶孤城。

　　他的口中缓缓念出的，是苏明河在书中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次，也十分熟悉的十六个字：“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如果刚才苏明河只是打湿的衣服贴在背上，有些发凉，那么现在的他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一瞬间不只呼吸快要不记得，就连怎么站立都变得陌生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小凤，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陆小凤却已不再看他，也拿开了放在司空摘星手背上的手，安抚似的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大步走向了屋外。

　　他的背挺得很直，虽然背对着苏明河，但是苏明河却可以想象他脸上，必定神采飞扬，带着精神抖擞的笑容。

　　可是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在对上叶孤城时可以全身而退，就算是绝对的主角陆小凤也不能。

　　夜间冷冰冰的风被吸入胸腔，进入体内，苏明河觉得不止是背，就连身体内部，似乎都变得冰冷起来。陆小凤等人在为西门吹雪担心，因为要赢过叶孤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苏明河却是唯一一个知道这场比武，也知道比武的两人最终下场的人。

　　他的目光有些眷念地落在叶孤城俊美的侧脸上，鼻梁挺直，而目光深邃。苏明河深深吸了口气，刚才知道这个消息时带来的冲击已经平复许多。叶孤城只要心中还有天下，还有剑，便迟早要走上这一步。幸好，幸好自己也许还能有穿越回去，从此和这个世界再无瓜葛的机会。

　　只是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苏明河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无比苦涩。

　　司空摘星站在他的身旁，突然轻轻对他说道：“抱歉。”

　　苏明河摇摇头，真想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咆哮：“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陆小凤和叶孤城遥遥相对。

　　院中燃起好几个火把，不论醒着还是已经睡着的人，都不远错过这一战。这虽然不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柄绝世长剑的交锋，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从来名声便不在西门吹雪之下。

　　苏明河默然看着他俩，想起了什么一样对司空摘星说道：“你的轻功纵然已是顶尖，但却还是无法从叶孤城长剑下全身而退。”

　　所以陆小凤才会阻止他追出，所以叶孤城才不会对司空摘星拔剑。

　　司空摘星点点头，道：“我们原本便怀疑叶孤城与霍休和阎铁珊之间有某种联系，所以今夜我去等你，实在未存好心。”他笑了笑，才继续说道：“可是见了这样的叶孤城才知道，他原和西门吹雪一样骄傲，一样不会将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事放在眼中，又怎会与霍休等人勾结，甚至对峨眉四秀这样的女孩子出手。”

　　苏明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今日叶孤城约见西门吹雪，所以我们才会去半山那座亭子，也才会在那里遇到跟来的峨眉四秀。”司空摘星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是不知上官飞燕去了哪里，若是拿不到解药，只怕孙秀青和石秀云……”

　　他的话没有说完，苏明河侧头看向他，司空摘星总是一副懒洋洋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现如今连他的眉头都微微皱起。不知是夜晚的缘故还是什么，总是天真狡黠亮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眼中，竟然带上一丝忧虑。

　　苏明河不太习惯这样的司空摘星，所以半开玩笑地对他说道：“你不是江湖吗？难道还不知道上官飞燕躲在哪里？”

　　司空摘星微微一笑，道：“真正的可不是我。”

　　今夜本无星光，可反射着火把光芒的司空摘星的眼睛便如同最明亮的星辰。苏明河看着他眼中专注而担忧的光，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花满楼也已站到了他们身旁，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是他却有一双全江湖最灵敏的耳朵。他的耳朵听见的东西，常常比很多人眼睛看见的还要准确。更何况，看不见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不会被表象所迷惑，反而比常人更加清明些。

　　苏明河心中略略有些焦躁，他倒是不太担心今夜陆小凤和叶孤城这一战，可来日紫禁之巅那一战，又该如何应对。

　　陆小凤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叶孤城却已拔出了他的剑。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一剑的速度和光华！

　　苏明河只看见叶孤城微微弯腰，飞身掠起的时候，手中长剑已经迅捷无比向陆小凤刺出。那一剑，甚至不需要任何花巧和变招，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强大的力量，就如同一颗最灿烂无比的流星一般，撕破了夜空沉寂的幕布，直直朝陆小凤直直刺去。

　　司空摘星已经朝前迈了一小步，就连花满楼，也在剑气乍起的瞬间，绷紧了他的身体。

　　苏明河的剑已经又在他的手中，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叶孤城那边，手却悄悄放到了剑柄上。

　　可在所有人都以为，陆小凤会被这凌厉得如同闪电般的一剑刺穿时，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指头，全江湖中再找不出第三根这样的指头。

　　那两根指头只是轻轻一夹，绚烂的流星，凌厉的闪电似乎突然都消失在了他们眼前。可是叶孤城的剑，却也是上天入地都难寻出的第一利器。陆小凤虽然夹住了他的剑，却无法完全阻止他的剑势。长剑去势虽然稍稍慢了些，但却仍然稳稳刺向陆小凤的小腹。

　　一阵风过，摇曳着火把的光芒，将它们投向陆小凤凝重而有些苍白的脸上。

　　司空摘星身形已经展开，可在他要动的瞬间，苏明河的长剑已经悄无声息地出鞘，轻轻架在了他的肩上。他本不会如此轻易得手，可司空摘星实在太过专注于陆小凤那边，专注到完全无法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情况。

　　“莫要动。”苏明河的声音冷冷响起，司空摘星苦笑一下，站在原地不再动弹。冷冷的长剑虽然离他的脖子不到一寸，但苏明河却没有再动他的意思。可叶孤城的长剑，却已刺到了陆小凤的小腹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一剑必定能重伤陆小凤的时候，他的腹部突然就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般，变得很薄很薄，薄得就像一张纸一般。

　　苏明河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一招他曾经见过，不止见过，还亲手摸过，知道那身体是真正的变得很薄，并不是现代魔术带来的视觉幻觉。

　　叶孤城的长剑却已经停住，停在离陆小凤小腹不到一寸的地方。他是真正的高手，出手前便已计算好每一步，绝不会多浪费一分一毫的力气。陆小凤的身体突然变薄，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那一剑就算没有灵犀一指的阻止，也无法真正刺入陆小凤腹中。

　　旧力已尽，心力未生。

　　他缓缓抽回了自己的长剑，道：“灵犀一指，果然名不虚传。”

　　陆小凤站直了身体，笑道：“天外飞仙，却比传闻中更加可怕。”

　　他们刚才只过了一招，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站在旁边的三人很难体会到其中变化。苏明河将长剑收回，转头看了花满楼一眼，刚好便看见他微微皱了皱眉。

　　能够让花满楼都皱眉的剑法，苏明河心中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因为他知道，紫禁之巅那场旷世决战，比的并不全是武功，更多的，却是成王败寇的博弈天下之局。

　　“我们走吧。”叶孤城还剑入鞘，目光转向了苏明河。

　　苏明河点点头，刚才将剑架在司空摘星脖子上虽然有些抱歉，但是此时此刻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更何况，他相信换做是司空摘星，他也会对自己做同样的事。

　　所以竟是头也不回地跟着叶孤城走远了。

　　院中一时无人说话，过了很久，才听到司空摘星的声音喃喃说道：“他这一剑，他这一剑……”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有问他想说什么，他们已经不需要去问。一剑光寒，天外飞仙，那一剑的光华，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xxxxxxxx

　　“你们这算是，”苏明河小心翼翼措辞，问道：“打和了？”

　　叶孤城沉默几秒，方缓缓点头，道：“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确实厉害。”

　　“可是最后那一剑，不是你凝而不发？”

　　叶孤城摇摇头，道：“力所不逮。”

　　苏明河若有所思，问道：“之前你便是要告诉我，你去约战西门吹雪，已定下月圆夜之约？”

　　叶孤城看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苏明河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叶孤城似是十分耐心，竟也停下脚步，站在他前方默默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刚才在那里，我坚持不救石秀云，你是否便会对我出手？”

　　苏明河当时握紧剑柄的动作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屋中各人俱是高手，又怎会看漏。

　　苏明河惊讶地看了叶孤城一眼，似乎十分奇怪他居然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他看看自己手中长剑，再看看叶孤城，虽然一夜奔波担心十分疲惫，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叶城主，您剑法几已通神，我又怎敢不自量力对您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