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金凤
中宫有孕,关乎国运,说是举国关注,未免有些过了。但却是养心殿、重华宫乃至东西十二宫、前朝十分关心的事。
因“生母”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大阿哥载淳为母还债,被康熙踢到户部,成天跟这户部尚书文祥、侍郎荣禄“历练”。本来想着,还有伴读葆初帮忙,哪知,葆初之父外派,到广东任布政使。葆初借机摆脱载淳,跟着父亲坐船到广东,没过几日,就远航出海,到欧洲各国留学镀金去了。
每天,载淳苦哈哈地被文祥折腾来折腾去。荣禄有心护着,奈何大阿哥确实没多少本事,装仁孝倒是装的活像,可惜,生母关在牢里,养母o妃成日里悲春伤秋,一心回忆与石达开共处一室那两天一夜,没空搭理他个半大小子。至于嫡母——提起来荣禄就忍不住撇嘴:万岁爷对皇后,太护着了。皇后有孕,您经常去看看就得了,哪知道,居然让皇后常住养心殿东五间,就连太医、产婆也跟着常驻永寿宫,这一住,就从阳春三月,住到了金秋十月。
早在载淳他娘定罪之时,就有御史从山陕回来,上密折,说明年前火药遭劫,乃是大阿哥生母勾结外蒙古、俄罗斯有意为之。借机从俄罗斯运来不少炸药、火器,一部分留在外蒙,一部分潜入中原腹地,交给日本小国流浪武士。另外,还有十数名封疆大吏、三品以上武官参与其中。
至于这运送途中,为何没有被发觉,御史并未查明。
这折子一上来,康熙就恨的牙痒痒,直接下旨,命刑部尚书亲自赶往山陕两地,将涉案官员押解回京,斩监侯。怡亲王载垣恰巧在一旁,听了这事,当即就要去牢里崩了叶赫氏那个卖国贼。
康熙听了解气,跟着骂了半日,最后,还是摆摆手,“皇后腹中龙嗣尚未出生,为这孩子积德,等这孩子过了满月,再将那贱人千刀万剐了吧!”
如此一来,特级钦犯——叶赫那拉杏贞就在牢里平平安安蹲了大半年。
载垣抿嘴,万岁爷对中宫嫡子,可真是爱护备至啊。
其实,载垣不知道,康熙暂时留着杏贞,乃是出于一片私心。
回到宫中当日,康熙安排好诸多事宜,带着皇后歇在养心殿后殿东五间。梅梅担惊受怕多日,主心骨终于回来了,自然是好吃好睡。唯独康熙,想着日后事情,琢磨诸多事务,该如何处理。躺在炕上,想了半夜,天色将明,方才歇下。
模模糊糊中,只觉眼前越来越亮,一朵祥云,闪耀着五彩霞光,越飘越近。祥云之后,一只五□□凤,口衔明珠,双翅翱翔,凤尾飘逸,翩翩而至。
有趣的是,这只金凤,居然有三条腿。康熙看了,以为吉兆,遂上前对着金凤问话:“你是来给朕报喜的,还是来告诉朕什么好事?”
金凤似懂人言,绕着康熙转上三圈,停在康熙面前。康熙伸手,金凤伸出嘴来,照着康熙手上啄了两下。扭头瞅瞅康熙身后。
康熙琢磨琢磨,登时乐了,瞅身后,朕身后,那不就是中宫国母、正宫皇后嘛。啄两下,也就是说,皇后这一胎,是双胞胎?
双胞胎好啊!一个不能治国,换另一个。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怕俩孩子长的一模一样,将来臣子分辩不出来了。
康熙这点心思,金凤看的一清二楚。哼哼一声,一扭屁股,对着康熙“嘟啦”一声,喷了一脸那个啥。
康熙气极,抹脸指着金凤大骂:“岂有此理!”
五□□凤冷哼两声,展开翅膀,绕康熙头顶晃荡三圈儿,驾祥云飞走了。
康熙由梦中惊醒,骤然想起今日在那夜香车里呆了半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龙尿尚能入药,何况凤屎乎?好东西,必须是好东西。
自我安慰一番,再看皇后,恰巧一缕朝阳,透过窗棂,打在皇后腹上,康熙沉默了。难道,真是双生子?
冷静下来,也知道双生子在皇家,未必是好事。想了半天,也不说睡觉了。翻身小心翼翼坐起,到御书房翻看易经。
别看康熙老爷子去过现代,人家骨子里,还是很传统滴。更何况,他保守了一辈子。做了这么深富寓意的梦境,怎能不多想想。这梦解的好了,皆大欢喜。解的不好,小六子身后那帮人,怕是又不安生了。因此,也不敢去叫钦天监的人来说梦。虽然小六子实在,奈何他身后总有些投机分子。废储废储,也不是说废就废,总得有个备胎才行啊!要不然,历史上怎么会出现那些“食肉糜”之类的傻子皇帝?还不就是没备用储君了嘛。
翻出几个铜钱,洒了半天,得了个坎卦。康熙愈发没了睡意,扭头看看炕上,皇后睡的香甜。康熙握着铜钱,这是老天在暗示什么吗?
当年,赫舍里皇后怀孕之时,康熙刚准备平三藩。起始之时,杀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自己亲姑姑的独子,自己的亲表弟。五台山曾送来佛偈,让他多积阴德。那时候,康熙年轻气盛,没当回事。等到老后,才偶尔想起,是不是自己杀戮太多,报应到了赫舍里皇后母子身上?
低头看看手中铜钱,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原则,这位保守到骨子里的皇帝沐浴更衣,到雨花台佛前许愿:“皇后生产之前,不批斩刑。以求保佑皇后母子平安!”
谁能知道,杏贞之命,阴差阳错,就这么多活了几日。
到了金秋,进入十月,康熙越发不安起来。太医诊断,确定皇后此胎只有一个。然而,媳妇因难产而死,他不是没经历过。孩子生下来就断气,他又不是没遇到过。更何况,太医薛辰精通妇科,但凡妇人有孕,经他诊脉,男女大多能看出来。唯独皇后这一胎,薛辰诊了几个月,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位皇子还是公主。薛辰自从进宫,就担任皇后专属太医,并非故意隐瞒,而是实在看不出来。
康熙听了薛辰告罪之言,着急上火,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皇子!必须是皇子!
梅梅倒还算镇定,站起来握住康熙的手,轻轻说了三个字:“重华宫!”
康熙听了皇后提醒,倒是安静下来。罢了,若是皇子最好,若实在时运不济,生了个闺女,少不得再生几个。顺便——借闺女安安小六儿的心。瞧瞧,这大半年,六儿可是卯着劲儿好好表现,一心想让朕忘了当日在养心殿西五间,冷眼旁观裕祥等人逼问国母之事呢!
想到这里,康熙叹气,最好是皇子,六儿虽好,毕竟不是亲生的。更何况,那孩子性子——着实太老实了。做戏都不会,或者不屑于呢!唉!
于是乎,康熙每天早中晚三遍,对着皇后肚子叫“儿子”。薛辰在一旁看着,有心提醒:万岁爷,是男是女早就定了,不是您叫,就能遂愿的。话到嘴边,看看皇后笑着使眼色,只好又咽了下去。
好容易熬到了十月初七,康熙又梦到了那只金凤。这次那三足金凤倒是没有喷他一脸那个啥,反倒是伸出嘴来,对着康熙肩膀,啄了两下,又绕着康熙飞了三圈,两只凤眼,依依不舍望着康熙身前出水金龙,颇为依恋。康熙看了,心中不舍,问:“你是来跟朕告别的。”
那金凤摇摇头,对着康熙又点一下头,这才撑起五彩霞光,驾云远去。康熙心中大痛,于梦中惊坐而起。睁眼一看,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临近生产,梅梅最近也睡不好。听见身边动静,朦胧睁眼,扶着肚子坐起来,模模糊糊问:“皇上,怎么醒了?可是我睡不安稳,吵着您了?”
康熙皱眉,“不,皇后别担忧。不是你吵着了,是朕,朕做了个梦。”
“梦?”梅梅一听也来精神了,“您梦到小宝宝了吗?”
康熙摇头,“不是,朕梦到一只凤凰。”
“凤凰?”梅梅低头看看肚子,“莫不是——是个公主吧?”
康熙听了,看着皇后叹气,“你就不能说句好话?朕盼这个儿子,盼了好几年了。”
梅梅扁扁嘴,慢慢嘟囔,“生男生女,关键在您,又不在我!”
康熙听了,嘴上不赞同,心里却在嘀咕,“坎卦,莫不是说,朕在生儿子这件事上,要多经历磨难,百折不挠,才能如愿?”
可千万别跟老大一样,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啊!
凡事,都有其自然规律,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过,皇后这一胎,倒是好福气。
皇后乃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受孕,太医薛辰掰着指头算算日子,大概到十月二十五,就是预产期。
康熙抬头看看座钟,到起床时候了。翻身披衣掀帘子到外间,叫崔玉贵等人进来伺候。
临近产期,梅梅也不敢老是睡懒觉,康熙起床,自己也就跟着起了。王嫂、李嫂都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照顾皇后,自然比宫女们更加有经验。康熙瞧见皇后起床,边伸胳膊穿衣服边笑问:“不多睡会儿?”
梅梅淡笑,“不睡了。薛太医说,这时候多走走,生产的时候少受罪。”
康熙听了点头,“也好,今天科尔沁亲王夫妇,与喀喇沁王夫妇来朝见。你若喜欢,到乾清宫去说说话也好。”
“乾清宫?”梅梅抬头,举着胳膊给康熙扣扣子,“怎么,见这两家亲王与王妃,都要到乾清宫去吗?”
康熙叹气,“如今蒙古形势,势必要多给他们些面子。蒙古虽然男人主事,这两位王妃也算是出身大家。多给些面子,是应该的。你若喜欢,就去看看,若是合适,咱们家姑娘,也该嫁过去一个了。”顿了顿,补充,“科尔沁亲王乃是奕p岳父,朕也叫奕p一同去了。”
梅梅听了这话,淡淡一笑,替康熙挂上荷包,轻声埋怨,“现成的姻亲不用,非要折腾咱们十三四岁的小闺女。这不舍近求远吗?”
康熙抬眉,“哦?皇后是说——”
梅梅淡然一笑,念在与大公主母女情分上,管了一句“闲事”,哪知道,这么一管,反而管出大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