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围拢在悦华翎身边的人略微退了两三步,听见方才那刻薄的嗓音低声道,“谁知道呢,许是昭仪自己不小心失手吧。我们这么多人在,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明恩华看了眼莲雾,莲雾也微微的摇了摇头。原本已经打算走了。并没有留心这片刻的变故。
一屋子人,都是悦家的小姐,嫡出庶出的都有,眼见着门口回廊上坐着的,便是大宗师之次女悦顺意,这一位可是正经的女公子,她坐在走廊上,并不说话,只抬起手来,对着日光打量自己的指甲,微薄日光之下,皮肤雪白手指如冰似玉,只看那一脸淡漠的样子,便知此人并不好惹。
未曾看清楚是谁,又不能拷问,事情就不好处理了,明恩华正在犹豫间,便听悦华翎道:“可能真的是我不小心吧,些许小事,华妃不必放在心上。待会儿还有内阁几位夫人过来,姐妹们叙话就到这里吧。”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驱赶我们?”
又听见这声音,明恩华怒斥了一声,“放肆!”
她接着说道,“这里是内廷宫禁之处,尔等原本没有出入内廷之权力,以探望悦昭仪为名方可入内。既然昭仪已经疲累,还不速速退下。”
对方被震了一下,依然颇为不忿,接着说,“我们是没有,可是顺意公子有出入内廷的令牌,我们是随顺意公子一起来的,原本与昭仪不相干。”
悦顺意微微冷笑了一声,声音里三分喑哑,不怒自威的气场,倒是与悦氏大宗师有三分相似。她轻声道,“丢人现眼。”
她说,“走了,这样的戏,本公子也懒得看。”
话说完,起身就走,一室女子无人敢忤逆于她,只得起身,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明恩华看向悦华翎,问她,“你还好么?”
悦华翎微微苦笑,说:“家丑不可外扬,让华妃见笑了。”
明恩华微微叹了口气。
别人家内的事情,也是不必管了,但说到悦华翎,处事倒是确实不错的,自家人无事生非的泼了她,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一点涵养功夫,已经越过旁人不少。难怪能得大宗师的器重。
明恩华见她一身狼狈,当即便对莲雾道,“昭仪待会儿要见的那几位夫人,带到本宫这边就行了,你遣人去明成殿拿件衣服过来给昭仪替换。”
说到离清平馆最近的地方,其实还是谨成殿。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明恩华吩咐让莲雾去明成殿取,悦华翎听着,含笑起身道谢。
明恩华说,不必谢了,先去内殿整理一下吧。
她随身带着个女官,是飞鸿殿的掌宫朔月,原本是宫里分配的人,未必能体己贴心。但别人宫里的事情,明恩华也不打算多过问。由着悦华翎带朔月入内,她便先行去北面的殿所,等着接见入宫的命妇了。
而此时此刻,二楼司南阁之中,楚云容静坐等待的,却是一位分量极重的女眷。
是楚家的老夫人,现任家主楚云兮之祖母,一品镇国公夫人。老太太原在内宅退居多年,如今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趁着淑妃见喜的缘故,非要入内见云容一面。云容坐在殿内,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
听外面女官传话,说楚家老太太到了。云容慌忙起身去迎,老太太一身锦衣华服,拄着御赐的龙头拐杖入内,虚虚的拜了一下,楚云容便慌忙扶住。
“老太太不必多礼,看座。”
婉心上前帮着,将老太太扶到主座上,云容在一旁陪着,女官们陆续退了出去,只剩下婉心一人站在角落,垂首等待,老太太看一眼云容,道,“容丫头气色不错。”
云容赔笑,“托老太太的福。”
“从前也没觉着你有多出色,这人那,还是得看命,萍丫头样样拔尖的,可惜命不好,倒是让你比下去了。”
说到伤心处,老太太面上有哀戚之色,云容也陪着落了几滴泪。
想到那位姐姐,薄命红颜,又是感慨了几句。
老太太说,“我如今年岁也大了,原该安稳养老便罢了。只是毕竟多活了些年岁,有些事情,不能不提点你们一二。”
楚云容毕恭毕敬道,“请老太太教诲。”
老太太捧着茶盏,看了眼水中沉浮的茶叶,又瞥了云容一眼,道,“你在这内廷之中,原本也没有什么过错,只可惜陛下从前看上的是三丫头,他是专情的人,难免委屈了你。三丫头从前不愿意嫁到王府,也没人勉强她,嫁你过去,你自己也是愿意的,就该好好经营才是。”
云容道,“容儿如今身在内廷,知道此处不比王府,不敢不谨慎小心。”
“有什么用呢?”老太太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楚家人,总不至于被别人欺负了去,如今内宫之中地位比你高的只有白家那丫头。心思原不必花在别人身上。内廷里的女人,若是没有孩子,便如同花一样,开到头也就谢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地位再高,都算不得好结果,你知道你心思该放在哪儿了么?”
“云容明白,只是,太难了。”
老太太道,“我也知道难,但夫妻间的事情,旁人说不上什么来。陛下是长情的人,从前怎么待三丫头,都是看在眼内的,你要想法子,还是得从三丫头身上想吧。”
老太太出了会神,又说,“谁知道呢?儿女情长,总是要自己用心揣摩的。”
云容也只能点头。
老太太又说,“另一件事,也得跟你说一说,得你去办了。”
“老太太尽管吩咐。”
“前些日子,我听说六庭馆乐部有个女学生,三天两头总往武成殿走。我想着乐部的人也用不着传军令什么的,怕是有些不好,让人查了下,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去找云晧的。我怕生事端,你正好又在内廷,把人叫过去问问吧。”
“对方是什么人呢?”云容心里略微有些忐忑。
楚家门第森严,嫡公子纳剑之前,是绝对不能娶妻纳妾的,男女之事也不得沾染。对方要是世家大族出身还好,纳剑之后求娶也就罢了。
毕竟六庭馆出身,云容还想着,若是贵家女公子,恐怕有些不大好说。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道:“我也是看不明白了,如今六庭馆,竟然是什么人都有了么?那女子名唤容缃,祖上也没有积什么福德,父亲靠着科举晋身,原是工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前些日子犯事,还被贬到了南疆,不知走的什么门路,居然将女儿送到了六庭馆,如今算是乐部执令缥缈月的门下弟子。但这种出身,对云晧而言,是做妾都不配的。家规放在那儿,就算你兄长也不能动摇。我让长公子同云晧说了,他自己就算不惜名节,也要想想武家出身不去殉国,为一个女子被逐出家门,丢不丢得起这脸面。云晧没说什么,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因此想让你把那个女学生叫过去,实实在在跟她讲一遍规矩,若是还不知进退,那日后她进不了楚家门,做外室,也不能让旁人知道。再一点,要是云晧娶她为正室,那就得驱逐云晧了,都告诉她,要怎样决断就随她去吧。”
“是,容儿明白了。”